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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思明想著,忽然停駐了馬。

  “怎麼了?”沈逍遙出聲道。

  這時,方思明才總算發覺究竟是哪裡不對。沈逍遙沒有像以前那樣死皮賴臉地要摟著他,不肯撒手。而是中規中矩地坐在他身後,一聲不吭,乖覺的像只兔子。

  方思明:“你……”

  沈逍遙:“嗯?”

  “你為何……”方思明原想直接發問,卻察覺將要脫口而出的說辭似乎太過直白,於是轉口道:“你這樣坐著,不怕掉下去嗎?”

  沈逍遙低頭看了看。的確,兩人雖同乘一騎,但他與方思明之間卻還有一掌寬的距離。這路上,他都將手掌在馬背上,若方思明驅馬的速度稍微快上一些,他定然是要被摔下去的。

  方思明素不喜與自己親近,沈逍遙雖喜歡逗他生氣,但也懂得如何把握尺度。他剛剛既那樣說了,沈逍遙自是不會再去挑動他的神經。

  況且自己也心有旁騖,學不來那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只能刻意保持著那麼寸許的距離。

  本是覺著要克己復禮,才沒敢主動去接近他,可方思明現在卻主動提起……

  “我怕你廢了我的手。”沈逍遙笑著,信口胡謅了一個理由。

  方思明疑惑地挑起一邊眉梢:“不是無所畏懼?你怕什麼?”

  方才還說打斷他的腿都無所謂。

  沈逍遙卻道:“那我也總得講點禮不是?兩個男子摟作一起,成何體統?”

  “以前你可沒這麼講禮。”方思明毫不留情地戳穿他。

  “不,還是要講的。”沈逍遙厚著臉皮,挪了挪自己的位置。他身體微微前傾,伸過頭,在方思明的耳邊輕聲道:

  “那麼請問,”

  “我可以……抱你嗎?”

  ☆、敗絮

  被擁抱?

  他配嗎?

  自己是個怎樣的人,別人不了解,沈逍遙不了解,難道他自己還不清楚?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宛如無際大海上航行的一葉孤舟,獨自在腥風血雨里漂泊多年。外表是副翩翩公子的模樣,實則無數殺孽與黑暗早已腐蝕進了骨子裡,將他滋養成了一隻不折不扣的惡鬼。

  這樣的自己,如何配得到別人的擁抱?

  方思明默不作聲地轉過頭,看這意思,是拒絕了。早知如此,卻到底還是覺得有幾分失落。

  一直牽在嘴角的笑意終於攀上了些許難以言喻的苦澀。

  “呵。”

  腰腹忽然被用力地環住,方思明忍不得渾身一震,猛然抬起頭來:“你?!”

  手裡的韁繩被身後的人趁機搶去,方思明原想掙扎,誰料那人的桎梏卻使得他被困在臂彎間根本動彈不得。

  “沈逍遙?!”

  “我今天還偏就不講這禮了!”笑盈盈的語氣里不難聽出帶著幾分咬牙切齒,沈逍遙對著坐下的馬狠命一抽,揚聲喝到:“駕――”

  棗紅馬受到驚嚇,撒開蹄便開始在樹林間肆無忌憚地亡命奔跑,好幾次險些撞到樹幹,又遭沈逍遙眼疾手快地拉回了正軌。

  騙子!騙子!!

  他不是說已經不這樣騎馬了嗎?!

  景物在眼前由遠及近得飛速變幻,瞳孔不由自主地收縮,方思明只能用力去握住沈逍遙的手腕,試圖以強烈的痛楚逼他停下。

  疼。

  腕骨好似要被捏得粉碎,但沈逍遙依舊不肯勒馬。

  柳暗花明之後,心野跟著開闊了不少。沈逍遙終於停駐下來。這有驚無險的一路讓方思明憋足了一腔怒火,他憤懣地回頭,正欲發作,卻發現沈逍遙的唇邊不知何時被咬破了一角,正往外滲著點點咸腥。

  方思明怔了怔。

  他明明不想那樣做的,為何總是要逼著他傷他呢?

  像自己這樣的人,從一開始就躲得遠遠得不好麼?但即便是疼,但沈逍遙環著他的手仍是從始至終都沒有鬆開過。

  他到底是了為什麼?

  ……

  兩人趕到擲杯山莊,已是三日之後的事。剛入城內,就見有人貼告張榜。據說賞金不少,不過一時半會兒,那張新帖的布榜就被人群里里外外圍了個水泄不通。

  “小女明珠自上月初始,纏綿病榻已久。遍訪天下名醫,終不得濟。現張貼告示,若有妙手回春者能醫好小女之疾,在下必有重酬。擲杯山莊左輕侯親筆。”

  有識字的人剛念完這牆上的布榜,便有一小大夫自告奮勇地道:“真有這樣難醫?我想去試試!”

  “左小姐這病,連那江南名醫張簡齋都無能為力,就你?你行嗎?”有人質疑。

  那小大夫道:“怎麼不行?死馬當活馬醫唄,萬一這人就被我治好了呢?”

  “嗐!少禍害人家女兒了!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那左輕候能放過你?”

  “就是!自個兒回去洗洗睡吧!”

  圍觀的人們鬨笑起來,那小大夫臉上被說得紅一陣白一陣,終是拂袖,氣沖沖地走了。此時恰好開出一條道來,沈逍遙驅著馬上前:“敢問諸位,這是有什麼熱鬧啊?”

  “也沒怎麼回事,就是這擲杯山莊的大小姐左明珠前些日子剛參加完雪廬書院的春祭,回來之後就病了。”

  “這左小姐向來身嬌體弱,左二爺本以為她是在外沒留心染了風寒,起初也沒在意,哪知道現在竟變得這樣嚴重,一病不起了!現在這左二爺正八方求醫呢!”

  沈逍遙摸摸下巴:“哦,竟是這樣。”

  楚留香讓他來此時,信中只說什麼一到擲杯山莊便知,原是為探這件事。

  剛到左家門外,方思明便率先自顧自地跳下了馬背。沈逍遙不知為何突然倒抽一口涼氣,只見他手背通紅,有的地方甚至破了一層皮。

  沈逍遙看過自己的左手,驀地笑了:“這麼狠的嗎?”

  方思明不悅地看了一眼,冷言冷語道:“你自找的。”

  從踏進城門那一刻,他就一直在叫他放開。荒郊野外的倒也罷,這城內卻是眾目睽睽,他再怎麼樣也是男子,這叫他臉上如何掛得住?

  只是方思明一路掙扎不止,沈逍遙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摁死了他腰間某處的穴道,一陣脹痛酸麻之後,四肢就跟著使不上力了,唯有手指還可以稍稍動彈。

  方思明又氣又惱。

  真不知他這些年哪裡學來的旁門左道!

  還未待兩人進門,就聽一陣腳步聲往正門處靠近。

  左輕候:“張大夫,請您一定要救救小女!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她娘又走得早,若她再有個好歹……我……”

  被糾纏一路,張簡齋也急了,連連擺手道:“救不了!救不了!施家莊那頭也還在等著老夫!老夫先行一步!告辭,告辭!”

  “張先生!”沈逍遙沖肩挎藥箱的老者揮手招呼。

  聽見有人喚自己,張簡齋眯了眯自己不甚清明的眼睛,終於辨出了眼前的人:“你是……沈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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