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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琇呼吸微滯,所以,其實言言並不是真的都想起來了?
季侑言像是知道景琇在想什麼,她鬆開了景琇,還濕潤著的雙眸與景琇對視著:「我聽見你答應了什麼。可是,我記不清了。」
她見景琇蹙眉不語,頓了頓,忽然抬手狠狠拍向自己的腦袋。
「言言!」景琇反應不及,驚叫出聲。她直起身子要去撫摸季侑言的腦袋,季侑言卻攥住了她的兩隻手。
她溫柔又認真地注視著景琇,低啞道:「阿琇,我很沒用。我昨天撞到腦袋才忽然想起了很多。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那我只能自己想辦法想起來了。」
景琇又急又惱,聲音冷了一點:「你在威脅我嗎?」
她眼神里透出的失望與難以置信讓季侑言有些喘不過氣,季侑言鼻息一聲比一聲種,卻堅持著不肯讓步。
景琇敗下陣來,問季侑言:「就過好現在不好嗎?」
季侑言閉上眼,一直忍著的淚落了下來,「阿琇,怎麼過好現在?」
她鬆開攥著景琇的手,跪坐著圈緊了景琇,像是在擁抱一個偷來的稀世珍寶:「不知道你付出了什麼,不知道你承受了什麼,不知道你為什麼會痛,不知道這是不是一場有時間限制的美夢,不知道你是不是什麼時候……就會消失……不知道……」她喉嚨澀得說不下去。
什麼都不知道。時時刻刻,擔驚受怕,患得患失。這樣還能好嗎?
她聲音里的痛苦讓景琇心碎。
「別亂想了。」景琇投降。她親吻季侑言臉頰苦澀的淚水,「我告訴你。」
「沒有你想的那些東西。」
「只不過是,借來世命,了今生事。」
第123章
她說的是真的, 只不過, 避重就輕了而已——說太輕,言言不會信的;說太清, 不可以。
那時候季侑言身體已毀, 一切仿佛都徹底沒了希望,所有人以為她可以認清現實,打道回府了。可景琇偏不。
她捏著手中的那塊玉,在烈日風沙下站了很久, 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 轉過身對陶行若說:「你可以先回去。」
陶行若錯愕,「那你呢?」
景琇眼神沉得像是一潭死水, 陶行若讀懂了她無聲的堅持——她還是要按照原來的計劃繼續。景琇這種狀態,她怎麼可能放心讓她一個人。可景琇不相信她了,她不相信這世上真的還有人願意幫著她一起救言言了。
她找藉口支開了陶行若,一個人帶著保鏢走了。
道空先前給過的地址,時日久遠, 景琇只隱約記得個大概。藏地大大小小佛寺眾多,她依照著零碎的地址線索, 跋山涉水,輾轉多地,終於尋到了道空所在的那一座佛寺。
那是修建在一座偏僻高山上的古剎,大雨剛過,山路崎嶇又泥濘,景琇幾次腳底打滑, 幾乎是撐著最後一口氣往上走的。站在半山腰上,他們可以看見不遠處大雨洗刷過的佛廟陳舊破落,大門內,香火寥落,看起來不像是會有高僧加持的聖地。連保鏢都有些為景琇失望了。
但景琇還是上來了。她站在山門外,先抖落了一身泥濘,端正身姿,雙手合十地福了福身子,而後才抬腳要入門。她從前什麼都不信,而今,她願意做佛祖腳邊最虔誠的信眾。
她一踏入山門,門邊不遠處一掃地的素衣小和尚抬頭見了她,就遠遠地朝她合了個十。
他走到景琇的身邊,念了句佛號道:「師父知施主會來,已等候多時。但為時已晚,回天無力,施主請回吧。」
景琇寂黯多日的眼睛,卻因著他拒絕的話而驟然綻放出了病態的狂喜。
她堅持著要見道空一面,小和尚卻領了師命,說什麼都不肯引見。凡事都有機緣,機緣已過,不可強求。小和尚如是規勸。
景琇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除卻強求,她無路可走。
她屈下雙腿,在大殿前叩首祈求:「求大師見弟子一面。」
夜裡如注的大雨澆不滅她的痴妄,晨間清妙的梵音清不盡她的執念,她在大殿前跪了兩天,在最後一口氣幾乎都要散去之時,道空慈悲,終於接見了她。
他嘆息:「痴兒,都是劫數啊。」世事因果相承,是她命中該有此劫,也是他命中該有此劫。受她一命,還她一命。
於是他布下道場,引景琇喝下散元符水,劃開腕間血脈,自傷元氣,自毀命格,借自己來世陽壽以補季侑言今生壽數,以血引路,半虛半實的身體踏入時間河,重溯時間。她走到哪停下,時間就從哪重新開始。
道空說,秘術失傳已久,成敗在天,生死難測。
景琇留下書信,處理好身後事。
她說她願意。
道空說,她本是有大功德的人,所以命格顯貴,享有十世福祿,榮耀顯達。而今逆天而行,牽扯太多人的命數,犯下太多造業。從此該是功德盡毀,榮光盡失。
景琇說,她不悔。
「借來世命,了今生事」這八個字景琇說得輕描淡寫,落在季侑言的耳中卻不啻於五雷轟頂。
什麼叫借來世命?阿琇,沒有來世了嗎?季侑言神思恍惚,跪坐著的身子發軟,往後癱了下去。
「言言!」景琇眼疾手快地穩住了她的肩膀。
季侑言用手壓在飄窗上支住身體,強撐著問景琇道:「我不懂……阿琇,說……清楚一點好嗎?」不是她想的那樣對嗎?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