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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明卿遠遠望過去,看見人群之中站了一個華服宮婦,神情難抑,潸然淚下。

  那宮婦走到馬車旁,行了禮,顫著聲音對著車內的人喚了一聲:「夫君……」

  京城南郊一座荒廢的行宮南苑,迎來了它新的主人——太上皇李熠。

  一去北境七日有餘,連日趕路,風塵僕僕,夏日的暑氣在夜裡未散盡,李明卿回到王府便匆匆去看了仍舊臥病在床的琅琊王。

  昭瑜回到房中,幫著李明卿卸掉身上的釵環。

  銅鏡映著她清絕素淨的面龐,多了幾分憔悴的神色,昭瑜不由撇撇嘴道:「沈將軍也真是的,臨行前我還刻意托他,讓他好生關照您……」

  李明卿淡淡一笑:「昭瑜,我身上有些乏了。」

  連日憂心,她確感身子不如從前。

  昭瑜整理好了妝奩匣子道:「我幫郡主按一按身上,這樣也能松泛些。」

  她沒有拒絕:「好。」

  斜倚在榻上的人穿著一件月色的褻衣,柔和的長髮隨意地垂散在身側,肩頸秀麗,宛若凝珠奪璨的白玉,露出一段皓腕,照入室內的月色落在她纖纖素手上,像在一寸一寸柔柔地吻著她的肌膚。

  睡了片刻,她微微一動,覺察到有炙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睡眼朦朧,她看見一雙宛若星河的美目正望著自己。

  是她最熟悉不過的那雙眼睛。

  不由詫異道:「你怎麼在我房中?」

  「自然不是從正門走進來的。」沈雲亭眯起眼睛,眉眼彎彎,像只狐狸一般,目光落在桌上的藥碗上,柔聲勸慰道,「把藥喝了吧。」

  李明卿想起這藥的滋味,想起她因沈雲亭生死不明的事情不知給自己灌了多少碗,便有些不滿。

  她蹙蹙眉道:「藥苦。」

  沈孟眼裡的柔情越發濃了起來,她端起藥碗,輕輕飲了一小口,湊到李明卿的唇邊。

  窗外有倏忽的風吹過,將床上的幔帳吹得旖旎,藥香纏綿口頰齒間。

  沈雲亭輕笑:「這般也苦嗎?」

  第三部分·20

  京城戰事已經了卻了數日,天氣亦愈發燥熱了起來,整個京城從宮中乃至百姓都沉浸在劫後餘生的喜悅當中。

  修生養息了近十日,李明卿本欲歸印解帶,不再代父上朝,免去新帝的忌憚,卻被新帝以戰後多事,京中仍需有人主持大局為由不予應允。

  「咳咳咳——」房中傳來一兩聲輕咳,輾轉病榻已有大半年的琅琊王今日陡然有了些許精神,此時正坐在書房中,微微抬頭凝視著牆上的畫像。

  陰陽相隔數載,他本以為自己平靜如許,不知為何心裡又起了波瀾。

  「郡主,王爺醒了。」

  見李明卿下朝回府,李叔便帶著人迎上去。

  她腳下的步子不禁輕快起來:「真的嗎?」

  「是真的,王爺今日精神好些了,現下正在書房之中。」

  她來不及解下頭上的朝冠,推門便進入了書房,有些嗔怒道:「父王,你才好些怎麼就到書房當中來了?」

  琅琊王神思略微恍惚。

  這話竟然有些耳熟。

  他看著眼前的人,目光又落在畫像上。

  從前的李明卿規矩恪禮,事事得體,他卻注意到她方才進來是沒有敲門,身上的官服未及換下。

  「卿兒。」他輕輕咳了咳,「你方才的模樣,很像你母親。」

  李明卿頷首:「先皇亦說我像母親。」

  琅琊王搖頭:「不是這種像。」

  他目光溫潤,仔細想來,他們雖是父女,李明卿卻從無在他膝前撒嬌哭鬧的時日,在他一病數日之後,他亦知她做了什麼。

  或許從前,他有從未表露出來的希冀和嚴苛,都被年紀尚小的她察覺感知。

  她已經做得夠好了,越往上走,便要去承擔更多的責任,便越是難以脫身。

  「雲亭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琅琊王點點頭。

  「父王,您若是想見她,她……」

  「卿兒,若有一天,雲亭罪臣之後的身份被皇上知道了,你會怎麼辦?」

  一句話,像劃破平靜湖面的石子,在兩個人的心頭盪起了一圈一圈的漣漪。

  她眸子微微一沉,指尖輕輕用力,握住了白色的雲錦袖口,沉聲道:「沈光,已經死在了昭獄,死人是不會開口的。」

  她覺得自己指尖微涼,輕輕伸出手,捧起了桌上的溫熱的茶水。

  這個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知道這個秘密的不止沈光一個人,那日西蜀宮變,所有的事情水落石出,揚榷亦對此事瞭然。

  或許沈光早就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其他的人,或許揚榷在將來某一天可能會利用這個秘密做出她們都不可估量承擔的事情。

  「北夷的戰事已經了卻,我身為女子本不應插手朝政,皇上卻不應允。」

  琅琊王微微垂眸,指尖在扶手上反覆摩挲:「無妨,新帝的忌憚是對著琅琊王府的,而不是你一人。」

  李明卿瞭然:「所以此時,真正要取得新帝的信任,不是放權,而是向皇上一表忠心?」

  「咳咳咳——」琅琊王吃力地點頭。

  李明卿見狀,不由心憂地走到桌前:「父王,我陪您回房吧。」

  「罷了,我還想在書房裡坐一會兒,看一看你母妃。」他嘴角含著一絲笑意,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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