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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那兩個男生說話太多,氣接不上來,開始落後。雨翔咬住前面一個,但不敢超,生怕引發了他的潛能,跟了半圈後,覺得速度越來越慢,好勝心上來,像試探水溫一樣在他身邊掠一下再退後,見那男生並無多大反應,只是臉上表示憎恨,無力付諸行動,便放心大膽超了過去。跑過五圈,極限了好幾次,眼看被余雄拉開了大半圈,鬥志全無,幸虧後面還有一個倒霉蛋在增強雨翔僅有的信心,讓雨翔有個精神支柱,不料那根柱子沒支撐多久,就頹然倒地休息,把倒數第一名的位置讓給雨翔。雨翔僅有的可以用作安慰的工具也沒有了,覺得天昏地暗,跑一步要喘兩三口氣,手腳都沒了知覺,胸口奇燙,喉嚨如火燎,吸進去的氣好像沒進肺里,只在口腔里繞一圈就出來了,最後的毅力也消失,但不甘心去得像第一個那樣光明正大,用手捂住肚子,用這個動作昭告人們他林雨翔只是肚子痛而不是體力不支,把腿的責任推卸給胃,再轟然倒地,目眩一陣後,又從地上半坐起,看其他人的勞累,以減輕心裡的負擔。宋世平原來也構思好捂住肚子裝痛來休息,萬沒想到被林雨翔先用掉,只好拼了老命跑,以證明自己體力無限。他面對雨翔時一副悠閒如雲中漫步的神態,一旦背對,壓抑的表情全部釋放出來,嘴巴張得像恐嚇獵物的蛇,眼睛閉起來不忍心看見自己的痛苦。十圈下來,宋世平癱在地上一動不動,以詐死來博人同情。

  余雄臉上漠然無表情,俯身拍幾下宋世平,再走到雨翔面前說:“你怎麼會這裡痛?一定是跑前水喝得太多了!”

  雨翔道:“是啊,口太渴了!”

  余雄脫下衣服,擠出一地的汗,說:“洗澡去吧。”

  雨翔笑道:“光你擠出的汗也夠我洗個淋浴!你受得了?”

  余雄淡淡一笑,說:“在少體校都是三十圈,一萬二千米一跑的。”

  雨翔嚇一跳,不敢去想,脫掉上衣,撐地站了起來,走幾步,兩腳感覺似懸空點水。三人洗好澡打算去三塔園消暑,到門口見大批大批學生湧進來,吃了一驚,以為剛才跑得太快,超過了光速看見了未來的開學情景,證實了愛因斯坦的《相對論》,一看門口的通知才知道是高一分班的考試。校門口車子停了幾百米,見頭不見尾。宋世平不平道:“我們怎麼沒分班考試?”余雄說:“我們?你也不想想我們是什麼人,像揀剩的肉,隨便搭到哪個班就哪個班。”

  三人相對笑笑,繼續往三塔園去。三塔園據說是古時托塔李天王下凡界鎮妖,拋三塔把妖壓在下面而成。三人進了三塔園,渾身一涼。園裡除了樹還是樹,樹多降溫,但美中不足的是園裡撲面的蟲子,那些蟲進去不用交門票,都聚在園裡發威。園裡遊人稀少,最大的參觀團就是雨翔三人。

  雨翔道:“沒想到人這麼少,而且蟲那麼多——”他做個趕蟲動作,“哪像我們看景色,像是蟲子看我們。”

  三人行至一烈士塑像處,蟲子略少,坐下來休息。雨翔指著烈士塑像下一塊牌子說:“嚴禁攀登——”語氣表示迷惑,想現代人室外攀岩運動已經發展到了這地步。宋世平說:“這牌子有屁用,待會兒保管有人爬上面去拍照!”三人聊一會兒,興趣索然,沒有雅興去欣賞李靖扔的三座塔,就趕回學校去睡覺。此時分班考試第一門已經結束,人往外散開來。余雄見胡軍正跟高二體育生鉤肩談天,對雨翔說:“以後你少跟他在一起。”身旁一個家長在給孩子開易拉罐,見後對其說:“喂,聽著,以後不可以和體育生在一道,看他們流里流氣的,進了市南三中也不容易。今後他們跟你說話你就不要去理……”

  宋世平聽了氣不過,要去捍衛自己所屬團體的名譽以捍衛自己,被余雄拉住,說:“何必呢。”

  日子就在早上一次訓練傍晚一次訓練里飛逝。暑假集訓期已過大半,學校里的草草木木都熟悉了,不再有新鮮感,日子也就一天比一天難挨。晚上一個體育室里擠了二十幾個體育生,連桌上都睡滿了人,睡不了那麼高的人只好在地上打個鋪,用粉筆畫個圈表示是自己的領土,閒人不得進入,仿佛狗撒尿圈領地,弄得半夜上廁所像是踏著屍體走路。不打呼嚕的人最忌諱睡時有人打呼嚕,因為那很有規律的呼嚕聲會吸引人的注意力去數而忘卻了睡,二十幾個體育生白天訓練疲勞,晚上專靠打呼嚕排遣心裡的不滿,呼嚕聲像十九世紀中期的歐洲資產階級起義一樣此起彼伏,往往一方水土安靜了,另一個角落裡再接再厲;先東北角再西南方,這種環繞立體聲似的呼嚕攪得雨翔一個夢要像章回小說般一段接一段做。

  夢裡有許多初中時的人,使身處異地的雨翔苦悶難耐。

  第二天下午雨翔鼓足勇氣給Susan打了個電話,一直沒人接。一想該是去軍訓了,雨翔覺得心裡惆悵難言。

  再過三天就是新生報到兼軍訓。今年的炎熱後勁十足,不見有半點消退之勢。該在上海下的雨都跑到武漢那裡湊熱鬧去了,空留一個太陽當頭,偶然也不成氣候地下幾滴雨,體育生都像阿拉伯人,天天求雨,天天無雨。冒著烈日訓練的後果是全身黑得發亮,晚上皮膚竟可反射月光,省去學校不少照明用的電費。

  第二十三章

  新生報名那天把分班考試的盛況再演一遍,林父林母也趕來給雨翔搬寢室。中國言情小說里重逢之日的話莫過於一方擁著另一方,再深情凝望,道:“××,你瘦了。”可林母端詳雨翔半天,淚水漣漣道:“雨翔,你黑了。”繼而說要去街上買增白粉。寢室只是下降一樓,從三樓到二樓。室友不久都紛紛趕到,幾個家長倒是一見如故,互相裝蚊帳,跟在家長後的學生靦腆萬分,眼睛看在地上。寢室的分類也帶歧視,凡上海市市區戶口的分在一號帶陽台的那間,城鎮和農村戶口的被分在二號寢室。雨翔的床位在二號寢室靠門那鋪。這間寢室一共四個人,除雨翔外全是考進來的;隔壁聲勢較為浩大一些,五個人,全是自費生。高中里最被人看不起的乃是體育生和自費生,但自費生可以掩飾,而體育生像是歷代鬼怪小說里妖怪變的人,總有原物的跡象可尋,不能靠緘默來掩人耳目——每天去訓練就是一個鐵的事實。

  父母散去後一屋子人一聲不吭整理自己整齊得不需整理的東西。雨翔受不了,去隔壁的203寢室找余雄,余雄不在,雨翔又感到落寞無助,回到自己寢室里跟一群陌生的室友建立友誼。他泛問三個人:“你們是哪裡的?”原意想造成爭先恐後回答的盛勢,不想三個人都不做聲。雨翔為施問者,進退兩難,只好硬起頭皮再問:“你原來是哪裡的?”

  這問終於有了反饋,雨翔左鋪放下書說:“靈橋鎮中學。”雨翔“哦”一聲,左鋪又道:“他們兩個都是的。”雨翔上鋪才對左鋪打招呼道:“老譚,什麼時候去班級?”雨翔忽然悟出原來其餘三個早都認識,怕冷落了他才故意不說話,心裡湧上一股溫暖。學校怕學生第一天上學就因為挑床鋪而發生爭執,在每張床的架子上都貼了姓名。雨翔知道他的上鋪叫沈頎,左鋪譚偉棟,還有一個直線距離最遠的叫謝景淵。四人先談中考,似顯好學。隔壁寢室里嬉笑聲不斷傳來,撩得雨翔心癢。謝景淵問:“那個叫——林雨翔,你中考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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