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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翔說不出是悲是喜,悲的是奇蹟沒有出現,喜的是這個分數就半年前來說已是奇蹟。雨翔回家那一路,面無表情,不敢猜測父母知道這個分數的反應,大悲大喜都有可能。前幾年考重點高中成風,現在已經成瘋,雨翔的分數還是許多人遙望不可及的。自我安慰一番,定心踏進家門。

  林父林母同時問:“幾分?”兩人都故作鎮靜,聲音穩不住,抖了幾下。

  “467分。”

  沉默。

  林父笑顏慢慢展開來,說:“可以,縣重點自費進了。”林母心裡一塊石頭落地,但仍表示出不滿,甩出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那你怎麼不再多考一些分數呢?”她有個習慣,就是一件事發生後不去解決,而是沒完沒了的“如果”、“假設”,去延伸或歪曲這件事。這些都是不敢正視的表現,所以躲在假想里。

  此時,林母的麻友兼鎮長趙志良打電話來問雨翔的分數,問清楚後直夸好。林母信口說:“好什麼,我們都想他進市重點,這小子只考個縣重點——還自費。”

  “縣重點好,縣重點沒壓力,男小囡嘛,潛力是在高中時暴發的,將來一樣考清華!”

  趙志良正在外面喝酒,電話里一個聲音從後趕到,竟壓過趙志良的:“進市重點、市南三中啊,哈,這個容易,那裡不是收體育特招生嘛,什麼?雨翔體育不行,嗨,這個你就不懂了,他們說是招體育生,降低分數,其實啊,是開一個口子,讓人放水啊,只要體委開個證明,自己摸點錢,保管進去。市南三中這志願你填了,第一志願就好說了。”

  林母當是酒後醉言,說:“體委怎麼開得到證明?”

  回答這個問題的是趙志良,他“嘿”了兩聲說:“儂曉得剛才說話的人是誰?”

  “誰?”

  “體委金主任,金博煥。”

  “啊!這!金主任……”

  “你們雨翔要進市重點,說一句,金主任包辦。”

  林母於是沉默,考慮這話中的真實性有多少。分析下來一半是醉酒之故,另一半是吹牛之故,所以一笑了之,免得抱有希望而換來失望。林母淡淡地說:“謝了。”

  趙志良那頭喧鬧聲更大。趙志良說:“金主任給你說。”這六個字漸輕,可見得手機正在離趙志良而去的過程中。金博煥一個石破天驚的“餵”,震得雨翔家那嬌小的電話承受不住,“嗡嗡”作響。

  金博煥道:“那你明天來一趟體委,趙志良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你嘛,準備四五萬就應該可以打通了。”

  ……

  翌日,林家正決定去不去。林父怕昨夜金博煥信口胡說,若是去了,六目相對,無話可說,會比褲子衣服穿反尷尬百倍,因為衣褲反穿乃是單方面的尷尬,觀者還會得到身心上的愉悅;而如果去後金博煥苦想半天不記得了,便是雙方面的尷尬。思於斯,林母要打個電話給趙志良確定一下。但今天是普遍揭榜之日,求人的人多,所以趙志良的手機電話都不通,無奈之下決定闖一下。體委就在大球場邊上,林父與球場負責人曾有聯繫,一年前這個球場鋪了草皮,縣報上曾報導過。不料這次來時黃土朝天草皮不見,怪石滿場都是。林父林母一路走得扭扭捏捏。進了體委辦公室,金博煥起身迎接,他瘦得像根牙籤,中國領導幹部里已經很少有像他一樣瘦的人了。金博煥口氣裡帶了埋怨,道:“你們怎麼才來。”

  林父林母一聽受寵若驚。林母面有窘色道:“你看這次我們兩手空空的,連準備都……”

  “餵——不要這麼說,我金某不是那種人,朋友盡一點力嘛。趙志良說你們兒子喜歡踢球,那麼應該體能還好,就開一個一千五百米縣運動會四分四十一秒吧,這樣夠上三級運動員,一般特招可以了。以後雨翔去了,碰上比賽盡力跑,跑不動裝腳扭傷,不裝也罷,反正沒人來查。學習要跟緊。”金博煥邊寫邊說,然後大章一蓋,說:“趙志良大概在聯繫市南三中幾個負責招生的,到時你們該出手時就出手,活絡一下,應該十拿九穩。”

  林母一聽天下那麼多富於愛心的人在幫助,感動得要跪下來。

  到家後林母尋思先要請金博煥吃飯。趙志良打電話告之,市南三中里一個校長已經鬆口答應,要近日裡把體育成績證明和准考證號帶過去。林母忍不住喜悅,把要讓他進市南三中的事實告訴雨翔,雨翔一聽這名稱汗毛都豎起來。Susan的第一志願是市南三中,此次上蒼可憐,得以成全。雨翔激動地跑出去自己為自己祝賀。晚上羅天誠又來電,劈頭就是恭喜。雨翔強壓住興奮,道:“我考那麼差,恭喜什麼?”

  “你不知道?消息太封閉了,你那個Susan也離市重點差三分,她竟會進縣重點!你們兩個真是有緣,愛情的力量還能讓人變笨。”

  雨翔一聽這幾句話眼珠子快要掉下來。他又想起羅天誠也對Susan動過念頭,也許不能用“動過”這種過去完成時,興許還“動著”,聽他的語氣不像有普度眾生的大徹大悟,便說:“你騙誰?她考不取市重點誰考得取?”

  那頭一句“不信算了”便掛了。這樣看似被動放棄的話反能給對方主動的震撼,越這麼說那邊越想不算,不信不行。雨翔打個電話給沈溪兒要她探明情況,沈溪兒考進了另一所市重點,心裡的高興無處發泄,很樂意幫雨翔。雨翔說想探明Susan的分數,沈溪兒叫了起來,說:“你連這個都不知道?”雨翔以為全世界就他一個人不知道了,急著追問。沈溪兒道:“你也太不關心她了,不告訴你!”

  雨翔無暇跟這個心情特別好的人糾纏,幾次逼問,結果都未遂。雨翔就像狗啃骨頭,一處不行換個地方再加力:“你快說,否則——”這話雨翔說得每個字都硬到可以挨泰森好幾拳,以殺敵之士氣。“否則”以後的內容則是歷代兵法里的“攻心為上”——故意不說結果,讓聽者可以遐想“否則”怎樣,比如殺人焚屍五馬分屍之類,對方心理防線一破,必不打自招。但對於極度高興之人,就算頓時一家人死光剩他一個,也未必能抹殺其興致。雨翔的恫嚇被沈溪兒一陣笑驅趕得煙消雲散。雨翔儘管百計迭出,但戰無不敗。照理說狗啃骨頭用盡了一切姿勢後還是啃不動,就將棄之而去。但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別說骨頭了。

  雨翔換一種語氣,黯然道:“我一直想知道她的成績,可,我一直在等她的電話。我沒等到,我真的很急,請你告訴我。”

  沈溪兒被雨翔的深情感染,道出實情:“Susan她差三分上市重點,她怎麼會考成這個樣子的,好意外啊。你安慰安慰她,也許你們還要做校友呢。”

  得知真情後,雨翔面如土色,忙跑到父母房裡道:“爸,媽,我上縣重點吧。”

  “瞎說!市重點教育到底好,我們都聯繫好了,你不是挺高興嗎?這次怎麼了?壓力大了,怕跟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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