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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一棠低下頭,伸手捏住應昭的手指,在自己的領口虛虛晃晃地劃。

  「我先是被她推了一把,就……摔倒了……」她覺得有點丟臉,那種場面回憶起來都很狼狽,「拐棍被她踩著,我就拎著書包往她身上砸。」

  她陷進了回憶里,頭頂的白熾燈打下來,發頂有個高光。

  應昭的手指被她捏著,捏得很緊,還有點汗。

  「她還說你不會記得我的。」

  梗咽是沒辦法控制的,一時間像是跨越了時光,從前那個狼狽而固執的自己又回來了,心思百轉千回,但委屈卻一成不變,還有那股不能低頭,不能輸了氣勢。

  「我沒搭理她,就哦了一聲。」

  哦什麼呢。

  那時候想,這有什麼關係,只要讓我永遠能看到她的就好了。

  「但是你後來怎麼沒繼續演戲了呢?」孔一棠抬眼,撞進應昭的眼裡,對方的眼圈有點發紅,凝著著溫柔水滴。

  孔一棠笑了一聲,「你怎麼還哭……」

  應昭在她印象里是沒有脆弱的人,她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對方把脆弱攤開在她面前。

  對方攤開過。

  但也僅此一次。

  她有一種得天獨厚的孤高,在感情方面總是不肯的低頭。

  不是那種意義的低頭,而是天性上的,她能安撫你,能親吻你訴說愛意,卻沒辦共享她心底所有的聲音。

  她有枷鎖。

  我好想解開,因為她看上去不是很好。

  孔一棠低頭,花瓣般的親吻落在應昭的手指上。

  「因為覺得欠了別人很多,所以什麼要求我都答應了。」

  應昭的口吻帶著懊悔和無奈,卻依舊凝望著孔一棠,眼淚就這麼撲簌簌地落下來。

  她掉眼淚的模樣都很好看。

  怎麼能這麼犯規呢。

  「你好傻。」

  孔一棠的眼淚也掉下來,砸在剛才親吻的位置上,應昭覺得又燙又疼,最後變成一句嘆息似的:「我也覺得……」

  「後來我媽媽過世。不過她帶我來到這邊的時候本來就是癌症晚期了,」孔一棠舔了舔嘴唇,她之前也跟應昭說起過她的母親,但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提,應昭也在蔣家見過對方母親的照片,年輕時候的,眉眼跟孔一棠還是挺像的。

  「我到現在還沒搞明白她為什麼這樣……我從來都不懂她,」孔一棠的口吻帶著點埋怨,像是小孩埋怨父母不帶她出去玩的意味夾雜著大人不可言說的沉重,「也沒去找外公,就教教學生,領點工資,直到我被聶齊打了,她來那個衛生所找我,才漏了一點東西……」

  「她反覆念叨著一個名字,我只記得是個男人的名字,但具體叫什麼,死活都記不起來。」

  孔一棠突然發出一句笑音來,相當自嘲,「後來她就死了,也沒管我,就告訴我我爸在哪裡,特別討厭。」

  「我沒有錢,也沒有飯吃,更不知道對著我媽的屍體要怎麼辦,也不想跟鄰居說。後來翻箱倒櫃找到一封文件,放在一個鎖著的柜子里,從小到大都有這個箱子,我媽不讓我碰,只告訴我不能打開……但是我還是撬開了,裡面是很多張東西,零零碎碎的,機票、車票、還有電話號碼,還有一個地址,一封信,很多年前寫的,沒寄出的那種。

  收件人是我外公。現在新聞應該也翻不到了,當時我就拿著所有的錢叫人拉著我媽我和我去了我爸的公司樓下,打算認完我爸再去找外公。

  但老天爺還是挺給我面子,那天舅舅和蔣航正好在那邊辦事,鬧大的時候他也過來了,我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認出我來的,我就跟他走了……」

  她越說聲音越低,「應昭,我本來沒覺得苦的,可是你和我在一起之後,我就覺得以前真的有點苦。」

  苦苦的苦。

  一旦有了比較,有了對比,所有的憤懣都急劇增長,甚至厭惡周圍所有的一切。

  但又沒辦法,又得消費這些一切。

  她說完這句話,應昭就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很疼的力道。

  孔一棠被痛得突然抬頭。

  緊接著她看到應昭進半眯著眼,眼淚從眼角滑落下來,牙齒咬破了嘴唇,使得嘴唇越發地紅艷。

  艷這個詞在應昭脫離了戲之後很難加身,偏偏是在這個時候,她有一種被折下枝頭的艷。

  她是終年含苞的花,只有在被折枝後才會開放。

  這麼多年,有人默默守在身邊,磕磕絆絆,還是咬牙摘下了它。

  「孔一棠。」

  孔一棠幾乎沒怎麼聽過應昭叫她的名字。

  應昭叫她一般都是「一棠」,要麼就是「寶貝」,再麼就是打趣似的「棠總」。

  被採訪的時候用「她」指代,要麼就是「棠總啊」。

  別人也這麼叫,偏偏從她唇齒流淌出來的,就是繾綣溫柔。

  「這輩子,」因為用了很大的力,身上的傷口也被牽扯,應昭的臉色蒼白,唯獨唇色鮮紅。

  她不自覺地一舔,舌頭都沾染了血,唇齒里都是鐵鏽味,她卻盯著孔一棠,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能只和我在一起嗎?」

  她的心跳得很快。

  傷口的疼痛像是變成了心跳的一部分,變成了一種不可名狀的緊張感。

  回答她的是一個軟得像撫摸的巴掌。

  最後終究變成了撫摸,到臉頰邊手指擦掉了她的眼淚。

  孔一棠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鹹的。

  她又碰了碰對方的唇。

  腥的。

  她湊過去,用舌頭舔上對方的唇上的傷口。

  再分開的時候,她的唇邊也沾了那點猩紅。

  「你什麼意思啊。」

  孔一棠頭站起來,彎腰把應昭按了回去,「這樣不痛嗎?」

  「還用你說嗎?」

  「只是這輩子?」

  「下輩子,下下輩子,我管不到的任何一輩子,反正說大話也是說,都不許你和別人在一起。」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應昭,唇角的笑意卻掩飾不了,還有點得意。

  「還有,應昭,」她說,「我得告訴老老實實告訴你,我嫉妒心超級重的,以前還想過把你關起來只能被我看著。」

  這話可真兇。

  應昭轉頭看著孔一棠坐下,「小黑屋play嗎?你喜歡的話也不是不可以。」

  孔一棠愣了一下,隔了幾秒啊了一聲。

  特別大聲,還有點惱羞成怒,「你怎麼這樣啊!」

  「就知道欺負我……」

  她越說聲音越低,最後腦子裡不可避免地從正兒八經轉向了黃色廢料,廢了好大勁才回過神,發現應昭已經饒有興致地觀察她很久了。

  「你故意的!」

  應昭點點頭,「是啊。」

  孔一棠低著頭,「你剛才還這麼深情並茂地和我表白,現在又變了。」

  應昭:「你還有一點沒交代呢。」

  孔一棠:「郵箱那個我認錯嘛,喬含音真的很煩,你都說跟她斷了,她還天天騷擾,我真的很想親手打她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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