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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開。等一會兒。”他前後躑躅不定時,不知何時樊真也趕到他的身後,那支非金非玉的打穴筆按在手裡,他似乎在聽外頭的聲響,“約莫十二三人,他們在爭鬥。” 樊真聲音一沉,華清遠側耳細聽,果真聽見一片嘈雜里交織著高聲的呵斥怒罵與幾聲粗重的呻吟,他聽見樊真在他的旁側冷笑一聲,道:“在裡頭打,別出去。”

  華清遠應聲,腰間長劍錚然出鞘,一聲清越通透的劍鳴如同破雲而出的電閃,雖說兩人的感情總是疑雲重重,然而在武學的配合上,卻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只抽劍一瞬,便聽得遠天炸響一枚驚雷,華清遠腳下劍影一閃,竟像是幻生飛劍千道,他的衣袂無風自揚,容色一肅,雙唇微抿,竟生出一種雲外謫仙的光彩來。

  純陽決下的無形氣場,他一向使得最好。

  樊真伸手攥住門閂,沉實向後倒退一步,踏進了華清遠那周生太極的氣場中,聲音輕微地揚高了:“接好!”

  “自然!”華清遠的聲音穿過滿天雷聲,竟是有些意氣風發的慡快。

  他雖不好戰,此刻卻太需要這樣一場默契無間的戰鬥。他看著樊真驟然抽出頂在門上的木閂,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轟然驚響炸在耳畔,屋外情形頓然一清二楚。

  華清遠見著外頭果真有提刀弄槍十數人,但那一身骯髒胡服,一色深邃眉眼,看來卻似軍中打扮。華清遠的心一凜,來人並非什麼盜賊流寇,而是狼牙散兵。

  那門猝不及防地一開,陰影處忽撞出個玄色人影,跌跌撞撞便向兩人衝來,華清遠眼疾,劍訣一拈,一式五方行盡呼之欲出,卻見那人的身形猛然一晃,單膝跪地,嘩嘩啦啦一陣鎧甲落地的脆響,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撲面而來。還未等華清遠有所反應,門外一眾狼牙流兵便大聲喊叫著衝進院來。

  他哪能再看那受傷的人,手腕一轉,那柄不加紋飾的樸素長劍仿若揚起千堆飛雪,滾滾而來的長風近不得他身,在他的周身發出困獸一般的掙扎嘯叫。這一式五方行盡的角度極為刁鑽,劍氣凌雲一般銳不可當,只一個彈指,面前疾沖而來的三兩散兵,已然步伐一緩,被足下鎖筋斷骨的劍氣阻得難能移動半步。

  凌空傳來一聲輕笑,只見得不知何時樊真早已一記扶搖直上的輕功落在檐頭,萬花的輕功如同飛燕掠雲,極為迅速輕快,靴尖點在錯落的瓦片上,竟沒有半點聲音。只聽得那沖在前頭的幾個蠻子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已然撲倒在地,樊真這隔空點穴的手法又精進許多。

  華清遠步法一轉一掠,踩了個梯雲縱的先勢,衣袂臨風,颯然作響。他本想將戰局朝後拉,卻又看得先前撞進來那人已然氣力不支,昏迷在側。

  他方猶豫一瞬,更多胡兵便蜂擁而入,華清遠狠然一咬牙,彎腰抓住了那人的一隻手臂,冰涼的鐵甲上黏黏膩膩,華清遠登時摸了一手黏稠的鮮血。他勉力將那人朝後一甩,將那人推進了馬廄邊上堆壓著的糙垛堆中。

  也是在這一瞬間,他只覺得身體一輕,握著長劍的手被緊緊攥住,他頓然知曉,借著梯雲縱的勢頭,就著身後一簇木石,立時騰躍而起。

  只是電光石火之間,他只覺得臉側一陣勁風颳擦而過,削下他一縷鬢髮,方見到自己站著的地方一聲鏗然的金石鳴響,一柄豁了口的戰斧火花飛濺。

  樊真鬆開攥在華清遠腕子上的手,與華清遠配合,從來是他抓住時機破敵制勝,若說純陽子的一手北冥劍氣是絆住猛獸的鐵夾陷阱,他的點穴截脈則是最終一箭封喉的精準飛矢。

  他甫一落地,腳下便是一地明滅劍影,生太極與破蒼穹的氣場總落得恰到好處。

  他總是不須擔心腹背受敵,只因方以一式太陰拉開距離,身後緩步偷偷摸過來的那胡人便被一招九轉歸一一併推入人堆中。

  他與華清遠只兩人而已,卻將面前那十來人打得連連後退,樊真瞧著那些人多少負傷,已然沒有多少力勁再戰,想來先前在屋外竟是經歷一場艱苦鏖戰。

  畢竟以寡敵眾,總有漏網之魚。對於氣宗一脈來說,總局限於十尺氣場之中,稍不留意便容易露出破綻。

  他眼見三五個狼牙兵似乎打得沒了神智,瘋也似的操刀便圍住萬花要砍,然而樊真哪是那些個人輕易能捉到的,一記迎風回浪便向後疾翻而出,帶出一陣破空的銳利風聲,像極了一隻撲入深夜中的黑隼。已然戰至最後,只剩下一兩個最為勇猛善斗的人還在垂死掙扎。

  他鬆口氣,瞧著劍影明滅黯淡,長劍一提正欲再落一道劍訣,卻猛然感覺身後氣息不對,華清遠橫劍向後一格,氣場卻已然生生被截斷。

  華清遠轉身太急,只覺手腕岔了力,卻依舊勉強頂住劍上那把寒光森森的長刀,一陣鑽心的劇痛打從腕骨處剜來,他卻無暇顧及。那長刀刀刃上泛紅的乾涸的血跡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寒刃順著他的面頰,如同猛獸長嘯一般斜擦過去。

  他咬著牙將劍刃一個上挑,兵器錚鳴之聲震得他齒關一陣發酸。

  下一招不好接,他心中陡然一冷,只見那柄森冷的刀一被挑開,又如同一尾靈活的毒蛇,以迅雷般的疾速豎劈而下,他心中直叫不好,眼見那鋒刃就要兜頭而來,他只來得及側身閃避,卻已然無力舉劍來擋,那刀刃幾近要旋進他的臂膀里,華清遠心念如電,然而還未等想像里的劈砍的疼痛傳來,他只覺那胡兵面上陰惻惻的冷笑一頓,毛髮濃密的臉盤驟然扭曲起來。

  還不等華清遠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不遠處的戰局中忽然傳來一聲疼痛的悶哼,他的心一沉,強忍著腕上的劇痛,捉著劍柄的手爆發出一道猛力,竟生生將那狼牙散兵握著刀刃的手削了下來。

  伴隨著那胡人模糊不清的慘叫,他看見樊真站在他身後數丈遠的地方,眉頭緊緊地蹙著,目光卻死死鎖在自己身上。一時間天地如同靜寂一般,華清遠瞪大眼睛,卻覺得面頰上滑過幾滴微冷的水星子,他握著劍柄的手,無法自抑地開始顫抖起來。

  醞釀了許久許久的春雨,終於開始下落了。

  華清遠清楚聽見從淅淅瀝瀝的雨聲里,傳來的衣物撕裂、刀刃入肉的聲音,他驚恐地看見一截白森森的寒光打從樊真的右肩噗嗤鑽出來,帶出一串淋淋漓漓的血沫子,愈來愈密集的雨在樊真的腳下積蓄了一窪黯淡的殷紅。

  萬花依舊穩穩地踩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華清遠的腦子嗡然一響,在他呆立在地的數秒中,忽從馬廄之處斜飛而來一道烏沉的黑影,那鈍物帶著雷霆萬鈞之勢,轟然將樊真身後那兩個凶神惡煞的狼牙散兵掀出了好幾丈遠。

  華清遠趕忙上前去扶樊真,那柄彎刀還嵌在他的肩臂處,樊真迅速點中周身幾個穴道,那血立時不大流了,萬花卻一時站不穩,極為緩慢痛苦地蹲下身來,甚至有些咬牙切齒地對華清遠道:“刀,拔出來。”

  華清遠一愣,卻不想樊真再次出聲催促:“快,拔出來。”

  純陽子只覺得密密匝匝的雨流了他滿眼,乾澀刺目的疼痛從眼窩蔓延上來,他哐當一聲將手中的劍扔下,手掌握著那把胡刀的柄,卻怎樣都抽不出來,只覺得那刀刮進了皮肉里,就仿佛生了根似的,再也拿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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