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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嗬!你這是剛從金字塔里蹦出來的嗎?傑作啊!”

  “……”

  古怪的粉紅泡泡被現實殘忍地戳破,這一刻她只希望天降神雷能劈死他。

  沒由來的鬧劇總算於十分鐘後終止,彼時男人正幫她更換右手的繃帶。薄紗布摩擦作響,窸窸窣窣的聲音灌滿沉默。

  她不禁抬眼注視他:他微蹙的眉宇,眉間的“川”字,眼角的細紋,齊整的胡茬。燈光驟然化作深海,銀蛇未動,於是在近乎靜止的分秒間,她只是注視他。

  “說起來,你什麼時候回去?”

  視線相撞。上原律恍然回神,驚人的熱度隨即像噴發的岩漿般迅速融化了臉頰,她急忙抽回手、別過臉、轉過身。

  “已……已經包好了嗎?謝謝!呃……什、什麼回去?”

  男人輕嘆一口氣:“回大阪啊。你沒有長期待在神室町的打算吧?”

  “啊,嗯,沒有,”暗自掐了一下大腿,她回答,“可能要待上一個月左右。”

  真島“哦”了一聲,當作回應。上原律正心想他這算是變相在趕人麼,頭頂便被站起身來的男人亂揉了一把,她小聲驚叫起來,抱住腦袋,又聽見他含笑說:

  “辦完事就快回去吧,別讓家裡人太擔心了。”

  “……嗯。”

  她低下頭去,剛冒芽的埋怨瞬時草長鶯飛。

  現在想來這個粉紅泡泡真是毫無預兆、古怪至極,也許是因為真島本身就很怪!上原律憤憤敲章,抬頭對上真島本人審視的目光,大腦當機兩秒,她急中生智道:

  “那……既然槍這個線索斷了,我們不如直接去找‘花屋’?”

  話音還未落她就想抽自己一個耳光。找什麼“花屋”?警察都快堵到千禧塔門口了,這個節骨眼去不是找死嗎?

  而他斜瞟她一眼,不置可否,反倒問她:“說起來,你前幾天是怎麼支付‘花屋’報酬的?”

  “……啊?”

  “我本來以為你應該挺有錢的,但是經過昨晚對你住處的‘實地考察’,現在我覺得你應該沒法一次性付清‘花屋’的‘獅子大開口’。”

  “……”

  真島語氣如常的分析一語破的。她怎麼搪塞都不是,憋了一會兒,只好老老實實“繳槍投降”:“借的。”

  “借的?”

  “嗯……向借貸公司借的。”

  他挑眉:“居然還有公司肯借給你這種無業游民?是有多和錢過不去?”

  “說什麼呢!我可是警察!”她急得飈方言。

  “‘前’警察,”真島笑眯眯地補充,“你還可以再大聲點,這樣全神室町的人都知道你原來是警察了。”

  失策了。她趕緊捂嘴,對周圍投來訝異目光的行人們微鞠過一躬,才沒好氣地瞪向他:“總之就是有公司肯借我錢啦。”

  真島從鼻中拖長音“哼”了一聲,並未將這話題繼續下去,而是笑了起來,在突然向兩人衝來的挑釁話語中,活動活動筋骨,興致勃勃地說:

  “找‘花屋’?才不要!第一,現在去找他就是去送死——你給我離遠點!……第二,從流浪漢那裡得來的消息有時間差,不如——直接去找!”

  回答間,男人以擅長的飛踢收拾著剛才還橫在他們面前的小混混。而她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看金黃衣衫在動作間翻飛,現出一隙般若鬼面。

  她想起了真島口中那個“和錢過不去”的公司——“SKY金融”。

  “沒想到上原小姐這麼快就能完成‘任務’,看來我沒看錯人。”

  店長秋山駿確認完,讚許地點點頭。

  上原律則搖頭:“您過獎了。……今早您曾說,只要通過您的‘任務’,就能從您這裡順利借到一百萬元,是吧?”

  “對。你完成得非常出色,這筆錢我沒有理由不借給你。”

  上原律微蹙眉,不知該做出怎樣的回應,暗暗揪住了袖口。

  見狀,秋山不語,友善地笑一笑,然後從西裝內兜里變魔術似的掏出了一沓萬元鈔票,放在茶几上。

  “這是一百張,總共一百萬。上原小姐若是不放心,可以驗驗。”

  “……不,我相信您。”

  秋山駿雖說沒有理由如此輕易就借她錢,但似乎也沒有理由欺騙她——這是她的直覺。

  彼時,從他身後透進了火燒雲。漸入深秋的日子裡,這樣明耀的黃昏實屬難得。那沓鈔票靜靜躺在桌上,被漫進房間的光染得通紅。她抿抿唇,收下錢,躊躇了一番:“我一定會還給您的。”

  “啊……不用了,不用還也行。”

  誰知秋山駿擺擺手,毫不在乎地說道。

  “……呃?”她愣住。

  他聳聳肩:

  “我借你錢,純粹是因為你通過了我的‘任務’,並且,我也不缺這一百萬。比起還錢,我更期待這筆錢接下來會如何改變你的人生。因此,上原小姐,我不會向你討債的,你也不必做出這麼苦大仇深的表情,笑笑就行了。”

  “您……”

  上原律從震驚中回神,旋即無奈與喜悅參半地笑了。

  “您可真奇怪。”

  “經常有人這麼說。”

  秋山駿也笑了。

  這麼看來,秋山駿的確是“和錢過不去”。不過這句話較之打趣,更多的則是感激。而且,她更在意的,仍是他的那句說辭。

  這筆錢,接下來會如何改變你的人生——

  上原律看向真島吾朗。這個男人正接受來自哀嚎不已的小混混們喪家犬似的痛罵,並笑著再補上幾腳。那副誇張的笑臉恰與他所背負的鬼面相仿。

  她嘆了口氣,走上前去。

  “真島先生,我們去吃章魚燒吧?”

  “啊?怎麼突然想起吃這個?”

  “上次說好的要請您呢。哎呀,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走吧走吧!”

  她並不知道自己為何要突然提議吃章魚燒,只是恰好想到了,抑或,是為了趕走腦際浮出的某些不合時宜的念頭。

  的確是改變了,雖未至“翻天覆地”的程度,但也有了不小的改變。

  上原律從不懼怕改變。

  然而,獨獨這一次,當她揚起笑臉狀似無意地抓住他手腕,而他並未有所抵抗,被她拽著向前走時,她卻猶豫了。

  她知道,只要她的手再往下,毫釐之間便可觸及他的手。

  而她認為,真島吾朗可能也不會介意她再“得寸進尺”的舉動。

  ——然後她鬆開手,向前幾步,轉身笑問他:

  “我記得神室町有‘銀章魚’是不是?咱們去那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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