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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翛其實並不知道寧溫日日坐在這裡看花,僅憑直覺而已。

  屋側的菜圃裡面生了幾根雜糙,約莫也就是這幾日才長出來的,顧翛的心微微一緊,大步走到門前,猛的將門推開。

  屋內忽然灌入的山風,掀的几上的書冊嘩嘩作響。顧翛在幾前坐下,目光落到面前的棋局上,這個棋局是他母親開花鏡時為了一鳴驚人而設,他自然是認得的,也曾經廢寢忘食一天一夜破解棋局。

  晨光從背後的窗子照she進來,顧翛的影子投she在棋盤上,他目光落在手邊的缽上,那隻缽,並未被他的影子擋住,在晨光熹微里,明顯能看見缽口上落著薄薄的一層灰,顯見有幾日不曾被碰過了,而顧翛雖然只見過寧溫一面,也能猜出那樣俊雅如仙的男子定是個愛潔之人,斷然不會任由這些物什落上灰塵。

  顧翛呆呆的坐了一會兒,心中才意識到,寧溫走了

  他的心頭頓時悶堵的厲害,為什麼,為什麼見了自己後,便一走了之?是覺得他擾了清靜,還是別的什麼……

  面前的《金剛經》漸漸停下了書頁的翻動,因著有一頁上面粘了已經風乾的桃花瓣,比旁的紙張要重些,硬是壓了下來,顧翛一掃眼,便看見在那桃花瓣下的那行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應作如是觀……應作如是觀

  “你當真已經看破紅塵?”顧翛說不清自己心中是什麼感受,只覺得心發緊,緊的難受。

  顧翛驀然回過神來,連忙穩住心神,他不承認自己對這個只見過一面的男子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只想著,自己是難得遇見一個看著順眼的人而已。

  但,既然他回來了,就必須見到那個人才行

  顧翛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書頁上那瓣風乾的桃花,唇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倏地的起身,飛快的朝那農戶家去。

  取了馬,也不顧一眾人滿是痴迷的模樣,一人一騎直往北鳴山去。

  北鳴山在姜國和前寧國交界附近,山谷腹地寬闊,四季如春,谷中有一座聞名天下的佛家寺廟——天龍寺。

  佛教有天龍八部,一天眾、二龍眾、三夜叉、四乾達婆、五阿修羅、六迦樓羅、七緊那羅、八摩呼羅迦。八部均非是人,佛教意在普度眾生,所以“天龍”也常用做寺院名。

  當初白蘇為發揚佛教,出資在北鳴山谷地中建造寺院,福緣大師便請白蘇為寺院命名,白蘇便將寺廟取名為“天龍寺”,福緣大師也覺得甚為貼切。

  顧翛小時候常常隨白蘇去寺中玩,所以對於北鳴山是再熟悉不過了。他猜測,如果寧溫真的有脫離紅塵之念,很可能是去了天龍寺出家。

  只是顧翛並不知道,寧溫一個人獨居深山十五年,天龍寺是八年前才建造完成的,他恐怕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北鳴山有個天龍寺。

  這一點,直到顧翛詢問完寺門前的小沙彌,才醒悟過來。

  天龍寺香火鼎盛,經常有權貴的家眷來此地上香,也並非是一個清靜的去處。

  “公子。”顧翛坐在亭中,忽聞亭外一個清脆的聲音喚他。

  顧翛轉頭,便瞧見一個黃色襦裙的少女,領口繡著著幾隻藍色蝴蝶,扎著雙丫髻,約莫十四五歲,容顏俏麗,蛾眉下閃動著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眼梢兒微微上翹,即便是不笑的時候,也似含笑意。

  這少女盈盈立於亭下,呆呆的看著顧翛,即便如此呆滯的形容,眼眸也似是含嗔帶笑,勾人的很。

  “何事?”顧翛清雅的聲音道。

  少女恍然回過神,連忙道,“我想回去大雄寶殿,卻找不到路了,勞煩公子給指個路。”

  顧翛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這少女是除了他家人和舉善堂殺**手以外,唯一一個能在他跟前把話說清楚的人,當然,現在還有一個寧溫。

  “順著這條路,一直走,看見一個池塘後向右轉,過了拱門,走左邊的九曲迴廊,之後右邊那座橋,過橋之後向右走,直走經過一個甬道是天王殿,穿過天王殿就是了。”顧翛語調平平的道。

  少女聽的瞠目結舌,眼波兒盈盈,咽了咽口水,揪起眉頭,低下頭掰著手指,卻是站在原地半晌一個步子也不曾挪動,最後終於道,“我可否與你一起坐在亭子裡,等家奴找我?”

  顧翛懶散的靠在亭子邊的美人靠上,淡淡的嗯了一聲,白費了一番口舌,他心裡其實很不慡快,但他今日提不起精神來挖苦誰。

  “我叫繁星,你叫什麼名字?”少女一屁股在顧翛身邊坐下,絲毫不避男女之嫌。

  顧翛頭也不回的哼了一聲,“繁星?你怎麼不叫煩人?”

  繁星扁著嘴,眼眶裡包了一包淚,卻遲遲不掉下來,末了見顧翛並不理會她,覺得哭也沒多大意思,便將眼淚收了回去。

  清風陣陣,送著桃花香氣,顧翛擰著眉頭猜測著寧溫的去向,沒有任何線索,這樣胡亂找,無異於大海撈針,而且,顧翛很了解自己父親的脾氣,若是在府中的車隊抵達政陽之前,他卻還沒有回去,恐怕少不了一頓教訓,算算時日,最多只有四天時間。

  他這廂兀自想著,繁星卻在亭子裡焦躁的轉來轉去,一邊還抱怨道,“這是誰建的寺廟明明直直的一條路,非得弄的九曲十八彎,讓人多走路不說,還像個迷魂陣似的,不是成心刷著人玩兒麼”

  估計白蘇要是知道自己嘔心瀝血的設計,被一個小丫頭說的如此不堪,恐怕繁星的祖宗是八代都不得安生了。

  顧翛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要麼坐下,要麼走。”

  繁星胡亂的揉揉腦袋,恨恨的坐了下來,“枯坐著甚是無趣。”她說著,目光停留在顧翛妖孽的臉上,不由往前湊了湊,“你比尚京號稱‘玉面公子’的那個俊美多了,我就說,山外青山樓外樓,可那廝就以為自己絕代一枝花了,日日顧影自憐,嘖嘖,現在看來,真是不入流。”

  顧翛覺得繁星說話甚是有趣,便也不再嫌她煩,問道,“他怎麼得罪你了?”

  “誒?你怎麼知道?”繁星瞪大眼睛,沒等顧翛回答,又接著道,“他向我父親提親了,可你不知道,那廝根本就是成心毀我,那日,我聽聞他提親,便衝到他家質問,結果你猜他說什麼,他說:全尚京的人都痴迷於我的姿容,只有你視而不見,可見你是我命定的妻子。”

  顧翛聞言放聲大笑,“這世上還真有這等妙人?我擇日要去見識見識。”

  “對你去讓他見識見識”繁星附和道,“讓他知道什麼叫俊你叫什麼名字?”

  繁星話題轉的既快又突兀,顧翛還真就吃了這一套,“顧翛。”

  “字呢?”繁星問。

  顧翛還未滿二十歲,但白蘇早已經給他定了表字,縱然他覺得十分不適合自己,“輒淺。”

  “顧輒淺,聽起來……像是比我的名字有學問多了,何意?”繁星出身,但文化程度還有待提高,她一直覺著只要是聽不懂的詞,都是高深莫測的,就比如,而顧翛的字。

  但這個高深莫測,只是因為,“母親說,正巧她那天就想到這兩個字,本來叫淺輒,她說念起來拗口,便定了輒淺。”

  繁星雙眼亮晶晶的望著顧翛,“我們眼下也挺熟的了,叫你顧公子有些生分,不如我喚你輒淺如何?”

  很熟?顧翛沒覺得。

  繁星是個活在自己世界裡姑娘,基本上不需要別人的回答,“輒淺,我……”

  她話說了半截,便聽有幾個聲音從花木後面傳來,“阿星阿星”

  繁星唰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大聲回道,“公主,我在這裡”

  顧翛聽見繁星喚“公主”,還未來的及多想,腦中靈光一閃,在前朝寧國境內,十五年前便有了寺院,那寺院叫般若寺,因著早年佛教並不大盛行,那寺廟又是建在半山上,地處偏僻,且距離天龍寺只有不到十里的路程,所以基本上已經沒有香客了。

  就賭一次吧,若是般若寺也尋不見,便只好先去政陽,日後再找了。

  顧翛定下打算,心裡卻絲毫沒有發覺,自己對找寧溫一事,超乎了正常的執著。

  後續之咸池劫(9)

  顧翛下定決心後,沖繁星道了一句“再會”,便急匆匆的沒入曲徑花叢。

  那被繁星喚做公主的嬌嬌愣愣的站在亭下,雖然,她只看見了顧翛一個側面,卻覺得繁花掩映下,那俊俏的模樣,世間無人能比。

  “公主”繁星跳下台階,搖了搖一襲粉衣的少女。

  公主恍然回過神來,問道,“阿星,你識得那人?他是誰?”

  繁星點點頭,“他叫顧翛,字輒淺。”她邊說邊回憶了一下,方才顧翛似乎也沒要求她保密,這才安心了。

  “如此姿容,竟不曾聽說過,且是姓顧……”公主喃喃道。

  當今皇上叫顧風華,顧氏自然就是皇親國戚,這位永樂公主是前朝皇族劉氏一個旁支的嫡女,名叫劉敏慧,因著容貌絕艷華麗且性子溫婉,合了顧風華的眼緣,為討當今太后的喜歡,便隨口封了一個公主的頭銜。

  顧風華的母親政陽公主乃是劉氏的長公主,她雖怨自己的兒子謀權篡位,推翻了劉氏皇朝,但畢竟雍帝不是顧風華逼死的,所以對於兒子這討好她的舉動甚是欣慰,也就受了,且永樂公主賢淑可人,她也很是喜歡。

  “我從未聽說顧氏本家有這樣的男子,難道是支族的不成?”劉敏慧再次問道。

  繁星眨了眨大大的眼睛,一派爛漫的道,“這有什麼難,下次見他問一問便是了。他剛剛說了‘再會’的。走走走,聽說天龍寺的齋飯好吃,我們快快去吧,這幫和尚不通人情世故,若是去晚了,他們不會因為你是公主之尊就另做的”

  劉敏慧笑嗔道,“吃吃吃,你就曉得吃”

  這也不怨劉敏慧說她,她們來北鳴山半個月了,因為寺中主院住著許多小沙彌,主持怕擾了他們的心境,便將女客都安排在距離主院很遠的偏院,因此伙食也與主院的不同,但繁星頓頓都要跑二里路來主院吃齋飯,半個月次次如此。

  要說繁星也沒有多少禮佛的心思,純粹是奔著齋飯來的。

  寺院中的齋飯經過十二的指導,自然比旁的地方強上千百倍,也因此吸引了不少像繁星這樣的食客。

  繁星急慌慌的拉著劉敏慧往回走,劉敏慧不自覺的看了一眼顧翛離去的方向,心下決定,一定要提早一步打聽到他是哪家的公子,搶在別的嬌嬌發現這樣一個天人之前,求太后賜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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