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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這裡,陸離的心稍微安下了些。

  顧翛抱著一大包東西,如風一般的回了寧溫住的竹屋,見那一襲白衣依舊側躺在廊下,單手撐著頭,一如自己昨日第一眼看見他那般。

  “給你。”顧翛將一大包東西丟在廊上。

  寧溫微微一怔,疑惑的看了那包裹一眼,琉璃般的眸子微轉,目光落在了顧翛身上。

  “大米,被褥,圍棋,還有幾本書。”顧翛隨口道,他琢磨著,陸離眼下恐怕在隔壁山谷跳腳罵人了,陸離平素也是個簡單的人,家中這些備用東西也不多,除了這床新被子,他這一划拉,把陸離生活必需品幾乎都給搬了過來。

  後續之咸池劫(4)

  寧溫頓了頓,看見少年眼中的光亮,心底微微一顫,那樣耀眼的光芒和青春氣息,已許多年不曾見過,明亮的幾乎令他不能直視,如若少年知道當初曾經那樣對待他的母親,迫使他尚未周歲便與母親分別,是否也能如現在這般對他?

  “當年。”寧溫目光從顧翛身上移開,緩緩轉移到桃花林中,簌簌掉落的花瓣如雨,一如當年吊著白素的那棵桃樹下,“我就是親手將白氏素女扼死,吊在一棵桃樹上。”

  顧翛怔住,白氏素女,豈不是母親?

  “她從前對我情深意重,許是上蒼要令我終有一日悔恨自己的薄情寡義,又將她還了回來。”寧溫眸光盈盈,眉頭緊鎖,眼中的霧氣似要匯聚成滴,卻被他生生逼了下去。

  寧溫是個行事小心之人,自然是判斷白素已經死絕了,才會離開,至於白蘇怎麼又活了,他不是沒有猜疑過,但當白蘇在船上與他說的一番話後,他選擇不再追究。

  寧溫緩緩念道,“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顧翛不做聲,心中卻暗叫了一聲好。家中從來無人提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白素更是不會拿自己剽竊來的詩詞到處去炫耀,所以顧翛並不知道這首詩的“作者”。

  寧溫猜測顧翛是不知情的,笑道,“這首是你母親十四歲所作的詩。”

  “我母親?”顧翛很懷疑,自己那個成日不是吃就是睡的母親,能作出如此深婉動人的詩句,他一直很疑惑,自己父親那樣出色的男子怎會對母親一心一意,連個姬妾也無,原來,他是竟是從不了解母親的。

  然而,顧翛眼下更在意的是,寧溫當年居然與母親也有瓜葛,聽他的意思,還是一對怨侶寧溫更曾出手殺過她

  “她看著我,吐出一口心頭血後,吟下這詩,是與我斷絕了恩怨,然而我竟然每每都忘卻不掉,她倒下時那悲切的眸光。”寧溫苦笑,那時他並未覺得悔恨,因為他覺得自己若是努力挽回,應當還有機會得到這份感情,殊不知,早已經擦肩而過。

  也許是那些女子對他的痴迷,將他的心氣也捧的高了,當初明明她也是痴迷於他的,而且寧願為他死也不願失身於旁人,所以他是有信心的。

  後來想起,真真覺得自己愚蠢的可笑,如若誰要是殺過他再來求好,那定然是不可能的,這麼淺顯易懂的道理,他當時卻想不明白,只覺得白素也是會像別的女子那樣,明知是死也會飛蛾撲火。

  寧溫唇角含著溫潤的笑意,看向顧翛,“你不想殺了我,為母親報仇嗎?她,是個很記仇的婦人呢。”

  這種面具似的假笑,已經許多年不曾用過,現在用起來,卻覺得悲涼至極。

  “你若是不想笑,又何須勉強自己。”顧翛皺起眉頭。

  寧溫渾身一震,笑容僵在臉上,陽光和煦之下,微風拂起墨發,隔花掩霧的眼眸分外熟悉。

  靜立了許久,寧溫終於道,“這句話,素兒也曾說過。”

  顧翛心裡有些堵得慌,漠然的看了寧溫一眼,甩袖離去。

  他的父母都是精明無比,住得這麼近的距離,約莫也早就知道寧溫還活著,尤其是父親的私軍遍布整個姜國,山里多了個活生生的人,而且還是在師傅的山谷旁,父親更不可能不知。

  既然他們的恩怨,他們都不再去在意,他又什麼資格去多管閒事?顧翛只是對傳奇的寧皇很感興趣,相處之下,也頗有好感,這才同情他生活清苦,誰知竟扯出這麼一番恩怨來,這樣倒讓他與寧溫交好也不是,揮劍相向也不是,遂也只好悶著氣離開。

  寧溫把包袱解開,裡面的東西散開,東西不多,被子占了很大一塊地方,被子上放著一個棋盤。

  寧溫伸手取下棋盤,翻開被子,果然在裡面找到了兩個盛著棋子的缽。他將棋盤和缽放在廊上,自奕了起來,黑子白字相繼落在棋盤上,根本無需多思考。

  兩方忽然到了一個相持不下的地步,棋盤山滿滿的殘軍敗將,兩方互相牽制,這一局棋赫然是珍瓏棋局

  想要擺出這個棋局並不難,但是要自己與自己對弈,絲毫無需思考的下出這個局面,而非是強記,就實在有些匪夷所思了,可是寧溫在一刻之間便做到。

  盯著棋盤上的殘局,寧溫向後靠了靠,倚在柱子上,微微嘆了口氣,要說才智,顧風華是比不上他的,也不上顧連州,可是顧風華有野心,夠狠,也藏的夠深,所以終究得了天下也是在意料之中,可是有一點顧風華想錯了,除了七王,他從來都不是任何人統一天下的絆腳石。

  寧溫後仰著,一垂眸便瞧見了被子底下還有幾本書,便隨手取來看。

  一共有六本,五本傳記,一本《金剛經》。寧溫以前看過《金剛經》,當時只覺得它講的頗有道理,而如今再看,卻是不同樣的感受了。

  捧著這本經書,靜靜看了封面許久,遲遲不曾翻開,裡面的許多深奧的字句寧溫已經記不清了,可記得關鍵的幾句便也已經足夠有所悟,呆坐了一下午,他默默的將顧翛帶來的東西提進屋內,被子放在榻上,那幾本書和一盤殘局放在了几上。

  一襲白衣立於門前,看著這個他枯坐了十五年的地方,眼中閃過一絲留戀,但是依舊決然轉身離去。

  這個山谷還是寂靜,仿佛十五年間只多了這個竹屋和旁邊的一片菜園,別的沒有絲毫改變。

  風捲起桃花瓣,飄飄灑灑,有些順著窗口落進了屋內,落在了被風掀起的書頁上。

  那是一本經書,桃花瓣的覆蓋下,寫著: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

  一切有相的東西,都是虛幻,似夢幻,似露水,似閃電,它來時是真正的來過,去時卻又了無蹤跡,恍若從未存在過,譬如,愛情。

  後續之咸池劫(5)

  顧府的車隊在次日便上了路,一家五口和和睦睦,也難得顧翛今日不與白蘇嗆聲,場面十分和諧。

  白蘇命工匠特別定製的馬車裡面,坐了五個人也絲毫不覺得擁擠,而且,他們每過一地都有自家開的客棧住宿,再加之時間又充裕,所以一路上遊山玩水,倒也一點也不覺得枯燥。

  顧翛和最小的孽障顧玉都曾出過姜國,倒是顧然,長這麼大了,從不曾出來過,在加之他單純善良,白蘇一路上總覺得他會給人拐走了,不停的給他灌輸“人心險惡”的思想。

  “然兒,人心各有不同,不要總覺得人心良善,比如你大兄,就向來比你思慮的多,也比你陰險的多。”白蘇對顧然諄諄教誨。

  顧然一臉恭敬的道,“孩兒受教。”但是轉而他又道,“可是孩兒還是覺得大兄是個好人。”

  白蘇自然知道顧翛是好人,可是這個好人已經對著車外呆坐了一個早上。顧翛的性子與白蘇頗為相類,白蘇自然是最為了解他,憊懶成性之人,能這樣筆直的坐一早上,不是擺明了有心事麼?

  方才白蘇放話試探,若是往日,顧翛定然立刻嗆聲回來,沒想到,今日居然沒有絲毫反應。

  白蘇轉眼看向正在看書的顧連州,他眼眸微垂,俊美無鑄的面上眉毛習慣性的輕輕攏起,另一隻手撫著趴在他腿上睡著的孩子,那孩子白白嫩嫩的包子臉,頭上揪了兩個小髻,身著紅色小褂,看著像是觀音座下的小童子,小拳頭攥著,睡的正酣。

  一襲青衣的俊美男人,哄著這麼漂亮的孩子睡覺,說不出的賞心悅目。

  顧連州察覺到白蘇的目光,微微挑了挑眉,抬眼看過來。

  白蘇瞥瞥顧翛,用口型道,“這孩子怎麼了?”

  顧連州微微勾唇,笑著搖了搖頭,繼續看書,他當初與白蘇分離,想的狠了,也就是顧翛這副模樣,約莫是兒子大了,瞅上哪家嬌嬌了吧顧翛經常出門處理事務,也不是沒有機會碰上合眼緣的嬌嬌。

  白蘇卻不這麼想,她蹭到顧連州身邊,輕聲道,“夫君,阿翛的眼睛那是長在頭頂上的,天底下能入他眼之人,不是天仙就是妖孽,你想想啊,他往常可沒這樣了,是這幾日才思春的,夫君……”

  顧連州與白蘇的靈魂契合宛如同一個人一般,她話還未說完,顧連州便已經知道她要說些什麼了,回憶起這幾日,倒是暗衛來報過,顧翛去尋陸離時,恰逢他外出,無聊之下誤入了寧溫居住的山谷,還曾在寧溫那裡留宿一晚。

  看著顧連州的眼色,白蘇心中一顫,她雖沒有得到切實的消息,但綜合起來,猜也猜到了,遂輕聲道,“寧溫?”

  顧連州點點頭,白蘇迅速轉回身,蹭蹭的湊到顧翛身側。

  顧然莫名其妙的看著自己的母親像只松鼠一般,竄來竄去,見她到大兄身側,暫時沒有移動的意思,便又將注意力放到了書冊上。

  “阿翛,告訴母親,你是否有心上人了?”白蘇平時和顧翛鬧歸鬧,但關鍵時刻也得拿出做母親的威嚴來,她堅決不能讓顧翛誤入歧途

  顧翛聞聲,懶懶轉過頭來,慵懶且磁性的聲音問道,“母親何出此言?”

  “你父親說,他當初相思你母親我之時,便是這等形容。”白蘇信口胡謅。

  顧連州詫異的看了白蘇一眼,他方才著實是這麼想的,沒想到她竟是連他的心思也懂,不禁微笑。

  而顧翛也詫異的看著顧連州,他了解自己的父親,父親怎麼也不可能是說出這種話的人,但眼見父親溫和的笑容,分明像是承認了母親的說法

  兩個人繼續他們的美麗誤會,但白蘇卻有點急了,她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萬萬不能毀了啊

  “兒啊。”白蘇拉開架勢,一副慈母的形容,語重心長的道,“兒是母親肚子裡掉下的一塊肉,你與往常有何不同,母親心裡自然知道,你若是看上了哪家嬌嬌,莫說我們家家世如何,便是我兒這副姿容,那個嬌嬌就得偷著笑了,莫要捂在心裡,同母親說說,馬上就給你定下婚事,若他人捷足先登,你就後悔莫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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