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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溫微微一驚,看向聲音來處,琉璃般的眼眸中閃過一絲驚艷,平生他還真的不曾為誰的容貌驚艷過。

  那是一襲玄色廣袖袍服,墨發披散,用帛帶松松的在背後結起,一張俊美無匹的俊顏生生將灼灼妖妖的桃花映的黯然失色,長眉入鬢,隔花掩霧的墨玉眼中似也有一絲驚艷。

  那人慵懶神情,隔花掩霧的眼眸,令寧溫想到了一個人,他不答反問,溫潤如水的聲音道,“你姓顧?”

  立於桃花樹下的少年微微一怔,卻立刻確定自己沒有見過寧溫,如果見過,這樣傾國之姿,他不可能沒有印象,更何況他從來不懷疑自己的記憶力。

  “你認識我父親?”一襲玄色錦袍徐徐而來,也不用主人請,兀自在寧溫身側坐了下來。

  他湊近了看寧溫,覺得他如絕品溫玉的容顏竟然沒有絲毫瑕疵,不禁有些好奇,想想近幾十年可出過這樣絕塵的男子。

  “你叫顧翛。”寧溫淡淡道。這其實並不難猜測,從顧翛的語氣中便知曉他是姓顧沒錯,在這姜國境內,長相又如此類似顧連州和白蘇的,算算年齡也只有顧翛而已。

  寧溫從屋裡取出一隻竹筒,倒了杯水給顧翛,“平素沒有客人來,只有一個杯子,若是不嫌棄,便消消渴吧。”

  顧翛其實很有些潔癖,但是不知怎的,面對眼前這個宛若仙人似的男子,他沒有絲毫嫌棄,別說用他用過他的杯子,便是……

  顧翛還未想完,便聽寧溫輕嘆道,“時光如梭,我只覺得在此處看了幾次花開花落,不想故人的兒子卻已經這般大了。”

  “你一直都不曾回答過我的話。”顧翛抿了口水,不滿的道。他皺著眉頭,對寧溫那句“故人的兒子”更是不滿意。

  寧溫不禁微笑,這笑不同於他從前那種面具一般的假笑,而是發自內心的笑意,溫暖耀眼,“認識,卻不是很熟。”

  寧溫的笑容逐漸暗淡下來,也許如果可以選擇,不管是顧連州還是白蘇,都不會願意認識他的吧。

  “這等深山老林,你怎會到此處來?”既然是白蘇的兒子,寧溫便把他當做了晚輩來看,勸道,“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顧翛饒有興趣的看著他,道,“你送我回去,天恐怕也黑了,你又怎樣回來?”

  寧溫怔了怔,他還真未曾想過這個問題,“我活至今日,生死也不過是尋常事了,無需憂心。”

  話雖這麼說,但山里野獸出沒,寧溫還沒有打算遇上猛獸就閉眼等死,便轉身去屋裡取了一張弓來,“走吧。”

  “山里叢林茂密,野獸大多喜歡伏擊,你用弓箭是沒有用的。”顧翛很懷疑,這個男人是怎麼在深山老林里生存下來的。

  寧溫忽然有些窘迫,被一個晚輩教育,實在不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縱然只是一瞬間的窘迫,也不曾逃過顧翛的眼睛,他心裡覺得逗這個男人玩,實在很有趣。他懶懶散散的朝廊上一躺,道,“我本是來找師傅的,可他不在,我便翻了兩個山頭看看這邊有什麼好景色,現在累的走不動路了,唔,不過,確實是有極致的美景,倒不枉我勞累一場。”

  顧翛若有所指的看了寧溫一眼,“既然你是我父親的故人,那我今晚就在此叨擾了。”

  寧溫愕然的看著一襲玄色錦袍,躺在廊上少年,有些不可置信,他,居然被這個小子調戲了

  以往在雍國時,不少人含沙she影的辱他,卻無人敢當面調戲,而自他做了寧皇之後,更是無人敢出言不遜,所以,除了七王那次想霸王硬上弓,寧溫還是頭一遭被人言語調戲了。

  顧翛餘光瞥見寧溫狼狽的形容,心忽然漏跳了幾拍。他打定主意,今晚不走了。

  方才顧翛說的也是事實,本來是聽母親說再過幾日便出發去政陽,他便到附近的山谷與師傅告別,沒想到遇到這麼個風姿卓然之人,而且,如此可愛。

  後續之咸池劫(2)

  顧翛言出必行,說是不走,竟真的賴上了。

  因著顧翛接手生意上的事已經有些年了,所以顧連州也不會再把他當做小孩子看,畢竟在古代,十七歲已經是半個成年人,尤其顧翛處事還算沉穩,起初他出去處理事務時,白蘇還會念上幾句,現在卻也習慣了“放羊”。

  寧溫因著許多年不曾與人相處,乍遇上一個人,又是如此無賴的一個人,竟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不過他要留便留,都是男人也沒有什麼不便。

  “我這裡簡陋了些,你若是不嫌棄,便就委屈一晚吧。”寧溫便取了鏟子出門,他在屋舍旁邊種了些蔬菜,早幾年的時候,一直養不活,後來慢慢摸索,卻也種出了一大片來。

  顧翛安然的躺在廊上,以他的心性自然不會全然相信一個陌生人說的話,縱然這人一派溫潤淡然。這個人聲稱是父親母親的故人,雖然也刻意說了不是很熟,但也不可能十幾年之間全然沒有聽父母說起過此人,想來,多半是有什麼不愉快的過去吧。

  聯繫寧溫的種種,顧翛也大約猜出了他的身份,只是史冊上記載,那個人早十幾年前就在寧宮中與鳳棲殿一同化作了灰燼,卻為何會出現在此處?還距離師父和他家如此之近,莫不是有什麼企圖?

  一番冷靜之後,顧翛再看見寧溫進來的身影,眼神明顯比方才冷淡了幾分。

  縱然這個變化很細微,但寧溫久經世事,哪裡會察覺不出,顧連州和白蘇的兒子又豈會是蠢物?想必這種變化,是因為已經知道他的身份了。

  寧溫在外面洗好菜,默默的拎著一桶水進了院子。

  他一個人在深山了久了,好不容易來一個能說說話的人,雖然這個少年言辭犀利,令他頗有些不知所措,可他終究是歡喜的,只是眼下已經互知了身份,恐也沒什麼好說的。

  寧溫從屋裡拖出一直火爐,在屋側劈柴生火,然後將幾樣蔬菜切碎一同放進去。

  顧翛一直靜靜的看眼前這一襲白衣忙來忙去,脫俗的姿容即便是做著如此俗套的事情,也是賞心悅目,只是從這個忙忙碌碌的身影中,顧翛隱隱能察覺一絲孤獨。

  “深山中也無甚可吃的,你且委屈一兩頓吧。”寧溫將燒好菜湯端至顧翛面前。

  盛著菜湯的器皿,是用新砍伐下來的竹節代替,寧溫這裡也沒有多餘的器具可供使用。他當年在走的突然,火燒鳳棲殿之事並非在他計劃之中,這件事,也是寧溫這一輩子最衝動的一次,但他不後悔。

  現在是申時末,一般習慣一日兩頓飯的人,現在正是該用食的時間,可顧翛從小跟著白蘇一個習性,每天定時定點的三頓飯,有時上午或下午還要加上點心,晚飯一般都是酉時三刻才會進食。

  寧溫端起碗,見顧翛沒有動,他也不好一個人用食,便將筷箸放了下來,如玉般光潔的額頭帶著方才留下的點點汗珠,“不餓?”

  顧翛其實並沒有胃口,他一向嘴叼的很,對十二做的食尚且挑三揀四,更何況是這等清湯寡水的菜湯?在這世上,也就只有顧連州烹食對他的胃口。

  顧翛從不缺乏關愛,而寧溫這種含蓄的關心,說不清為何,卻讓他心中微動,便也就默不作聲的端起碗,扒拉了兩口,出乎意料,蔬菜的清甜加上竹子的幽香,味道竟不算太差。

  湯里有微微的鹹味,顧翛翻了翻,看見裡面有黃甜菜,也就瞭然了。

  顧翛三歲時,白蘇閒暇時畫了一本百糙圖,給他做看圖認物,自然他也認識不少植物,黃甜菜中本身就帶著微微的鹹味,這種鹹味用了做炒菜顯然不夠用,但放在湯里,還不會覺得淡。

  “你就給我吃這個?”顧翛的速度堪稱風捲殘雲,但動作卻極為優雅,放下竹筒和筷箸,他慢條斯理的從袖袋中掏出帕子,拭了拭嘴。

  寧溫頓了一下,道,“你先用些墊墊肚子,我去狩獵。”

  對於顧翛的找茬,寧溫沒有一絲的不耐煩,在他心裡,覺得自己當年的行為給白蘇平添了不少心傷,心中愧疚,所以對於她的兒子也頗為關照,且身為長輩,照顧照顧迷路的晚輩,也沒有什麼不妥。

  顧翛對寧溫的照顧有些莫名其妙,才見面沒有一個時辰,便視如己出,如同相處了十幾年的熟稔,實在有些奇怪,顧翛雖主動搭話,但他並不是一個自來熟的人。

  “目光炯然,何故?”寧溫發覺根本不能主觀忽視顧翛探究的灼灼目光,便只好出言詢問。

  顧翛答非所問,“你不用出去,我午膳用的多,並不餓。”

  寧溫點點頭,便依舊坐在廊上看花。其實他有太多想問的事,卻不知從何開口,那些事情他很想了解,但轉念想想,都是與自己無關,仿佛也沒多麼重要,便也就沒有問。

  顧翛餘光看見寧溫琉璃似的眼眸中神色有細微的變幻,知道他是陷入某些回憶之中,便也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兩人靜靜的在廊下,一個坐著,一個躺著,一個看花,一個看人。

  這樣的安靜,卻沒有一絲尷尬,仿佛這兩個人從來都是這般靜默而處。

  春日的夜晚來的很快,天還剛擦黑的時候,寧溫便進去鋪被褥,不過是一刻的光景,天邊的最後一絲夕陽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輪半圓的月亮。

  寧溫這裡的油燈約莫早在十年前就已經用完了,月光明如水,寧溫看顧翛似是有些朦朧的睡意,便道,“床鋪已經鋪好,你若是睏乏,便去歇息吧。”

  顧翛打了個呵欠,不客氣的起身往屋裡去,竹屋極小,裡面擺設的物件也不甚多,借著月光,能清晰的看見裡面的一切,一張僅能容下一人的竹塌,一張簡陋的木幾,几上整整齊齊的疊著幾件衣物,幾下有一個蒲團,除此之外,竟是連一個箱子也沒有,遍觀整個屋子,也只有榻上一床薄薄的被褥,雖然看不清,但可以猜想,這被褥定然也是用了許多年的。

  顧翛的睡意全然被眼前的景象驅除,這個地方,實在很難相信有人能夠生存下來,莫不是他真的成仙了?

  顧翛從窗戶中看見那個依舊坐在廊下的一席白衣,心裡說不清是何樣的滋味,他只是在想,這個只存在於傳奇中的人物,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正史上對他的記載也只有寥寥幾筆,寧國人痴迷於美色,所以即便是正史上,關於寧溫也只留下了這麼幾行字:朝飲木蘭之墮露兮,夕餐秋jú之落英,故丰神如玉兮,倜儻出塵,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時人皆謂,一笑而天下皆春,一哭則萬古皆愁。又嘗有婦人嗟嘆曰: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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