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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抬起臉,笑了一笑,眉翠目秀,儼然又有了兒時的無憂之態:“媽可放心了?”

  薛姨媽又哭又笑的走了,寶釵送她到院門前,卻沒有立刻回房。

  “父母在,未嫁女無私產;戶未絕,在室女得男聘財之半……”她輕輕的念道。輕抬了螓首,直直的望向了無垠的碧空。約莫是被冷冽的日色刺痛了眼睛,她攤開帕子擋在眼前,隔住了日影,卻仍一動不動的仰頭望著。

  鶯兒靜靜的注視著她,只覺得自家姑娘似乎要化作一片雪,得一點日光便要化去一般,一時大氣也不敢出。

  良久,她看到寶釵落下了一滴淚。

  “當年與林妹妹倚窗對弈,說起各自的身世。她羨我有母兄可依,不似她孑然一身孤苦伶仃。”寶釵說著,自嘲的一笑,拭去了眼角濕痕。

  可林妹妹又何嘗知曉,真正的孤獨,是明明被世間喜樂環繞,卻心知肚明樣樣與己無關,這般的一無所有,又有幾人能懂?世人只見她薛寶釵以不讓鬚眉的手段智計叱吒商海,卻不知她賭上青春、智慧與幸福守護的薛家,自始至終都不屬於她。而這一點,她自沐浴著母親的期待將權力從瘋傻的薛蟠手中接過時,便一清二楚。

  生來的冷情與通透是足以使她洞明世間一切的利害機心,可當源自母親的戒備、疏離與傷害迎面此來時,那顆本以為早已清透堅冷如寒冰朔雪的心,依然有著碎裂般的疼痛。

  作者有話要說:  黛玉與赦生的年齡差已然顯露

  寶釵結局get。作為家族的掌舵人,家族並不希望肥水流入外人田,也不希望她動搖到家族男丁的繼承人位置。而作為無權擁有私產的未嫁女,哪怕她為家族創造了無數財富、立下了無數功勞,理論上講這些財富沒有一文錢屬於她自己。

  這不公平,可她早有預料。

  感謝人面桃花、眠王兩位親的地雷~

  ☆、舊盟

  白日裡的壽宴辦得是熱鬧,可考慮到作為壽星的黛玉精神不濟,便未出席。入夜後賓客散盡,一眾丫鬟們湊了分子,嚷嚷著要給黛玉單獨做壽。紫鵑、雪雁、晴雯、藕官、柳五兒這幾名丫鬟近年來被黛玉派去各處做事,這次特特的趕回來給她慶生。這幾人與黛玉情分親厚非常,赦生夾坐在中央,幾乎覺得自己成了外人。

  因黛玉精力不濟,席上只以清淨為宜,丫鬟們一撥一撥的拜完壽,說畢吉祥話,便各自坐下,清清靜靜的說著話。倒是黛玉覺著她們屏息靜氣的樣子太過拘謹,輕和而笑:“怎麼個個兒的都低眉順眼的?我曉得了,必是覺著這月的賞錢給少了,我回頭便跟林淵家的說,多給你們一月的月錢,權當是我的回席錢,可好?”

  小丫鬟們聞言,頓時嬉笑顏開。紫鵑等人亦是笑意盈盈,將一點憂色巧妙地隱於眼底。他們在憂慮什麼,黛玉又怎會不知?當下復笑道:“今兒我是壽星公,列位都需聽我號令,不得拗違。”她睨向藕官,“記得從前你唱小生唱得最好,一晃這麼些年過去,再不曾聽你亮過喉嚨,不知道口齒可還清亮麼?”

  藕官會意:“姑娘想聽什麼?”

  黛玉坐了這會兒,已覺氣息睏乏,順勢依偎進了身側赦生的懷裡:“你只撿那好的唱一支,若是不好,可是要罰的。”

  晴雯一聽頓時眉開眼笑:“我最愛聽曲兒了,可恨藕官這丫頭,還有從前怡紅院的芳官,個頂個兒的面子薄,扭扭捏捏的只是害羞,怎麼央求都不肯唱——這妮子萬一唱的不好了,姑娘預備著怎麼罰她?”

  “就罰……”說是要罰,可黛玉一時半會兒也想不出什麼新鮮花樣,只好望向赦生。

  赦生環住她:“數竹。”黛玉戳了戳他的下頜,笑彎了雙眸:“對,若是唱的不好了,就罰你去數一數那邊山頭的竹林子有多少竿竹、多少莖筍。”

  藕官眼觀鼻鼻觀心,將兩位主子的恩愛之狀視若空氣:“好的確是有,但有一條,我才不愛那些熱鬧的戲文,曲子是好,只怕大伙兒嫌短,而且也不對景。”眾人被她吊起了胃口,聞言連聲催道:“不說還好,這一說越發讓人丟不下了。誰管你應不應景,快唱吧!”

  藕官當下立起身,清曼著嗓音徐徐歌道:“笑空花眼角無根系,夢境將人殢。”

  “長夢不多時,短夢無碑記。”

  “普天下夢南柯人似蟻[引自湯顯祖的《南柯夢·清江引》]。”

  曲聲寥寥,眾丫頭聽得眸光轉黯。黛玉聽在耳里,不知怎地心頭突地一震,眼底止不住的墮下淚來。紫鵑頗覺不祥,強笑著輕輕掐了掐藕官的胳膊,道:“你這丫頭真是有夠壞的,大好的日子,巴巴的非要招人眼淚不可?”

  黛玉勉力收了眼淚,坐直了身子:“曲子原是好的,唱的也好,便不算藕官作怪。倒是她這一招,招起了我的興致。不如,我給你們撫一回琴吧?”說著斜睨了赦生一眼,微微而笑,“某君可莫要再聽睡著了去。”

  紫鵑忙起身去取琴,春纖與雪雁擺好琴桌,點了一爐意可香,藕官則服侍著黛玉換衣、淨手。黛玉坐於琴前,斂神寧心,徐徐的探出素手。恍若空山閒雲的一剎寧謐之後,便是清泠似薄暮蜻蜓飛掠的琴聲流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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