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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賈蘭是個有韌性的孩子,他在這三年裡,毫不頹唐,埋頭苦讀,並且他與賈琮談過,賈琮勸慰他說,四書五經極易鉗制人的思想,早早考取進士是件好事,可以從八股文章中脫出來,後面的時間精力多讀些經世致用的書。

  賈蘭深以為然,故此一腔熱情等著步入仕途,平步青雲,一展平生抱負。然而也許是他命中帶煞,就在除服前的兩個月,賈政又一病不起,未及半年,也撒手人寰了。此時賈蘭拿到的湖北省依蘭縣的縣太爺大印尚未在手中焐熱,便不得不又一次丁憂。

  李紈未料賈蘭的仕途竟是如此跌宕,好容易寒窗苦讀掙來功名,竟平白蹉跎了六年的歲月,不免心情沮喪。然而在給賈政守靈時,她竟又聽到有親眷在背後偷偷議論,說是賈蘭的命硬,故此未出生便剋死父親,成年後又先後剋死祖父母,一生都是不順利的。

  李紈聽了這些混帳話,不由得氣惱填於胸臆,尚未送殯,便給氣病了。一應喪儀俱不出席,當然也就不肯出錢出力。便是賈蘭,雖是長房長孫,也只是秉持著“哀戚為孝”,只管跪在靈前哭泣,至於一應瑣事,自不肯搭手,哪裡管賈政的喪事辦得不成體統,讓親戚們搖頭嘆息。

  那趙姨娘原本沒有才幹,且她畢竟是姨娘的身份,上不得台盤的,關起門來過日子,賈政依從著她,似乎也是當家主母。一旦賈政逝去,她便沒有了能為,便是連身份也沒有了,只比奴才高三分而已。

  賈環雖已成年,一無用處,完全摸不著頭腦,只等著別人照應。況且此時他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個哥哥的,便忙不迭將寶玉寶釵請到家裡來主持。寶玉也是等吃的,唯有寶釵盡力而為,才保全了該有的體面。

  然而辦事全靠銀子,這方面寶玉寶釵也是一貧如洗的,還是後來賈璉等尚有官職的近親也都送了祭銀,才剛夠將喪事草草辦了。再後來遠在南方的賈琮也派人送來了一筆銀子,才夠寶玉將賈政和王夫人的靈柩一起送回了金陵,葬入祖墳。

  所有這些事,李紈和賈蘭都是不沾手的,送靈之後,他便回家閉門謝客,將孟子的“天欲降大任於斯人也”的條幅掛在書房,天天誦讀一遍,便又埋頭苦讀。

  李紈此時便有了些病症,時常嘆氣、胸悶,擔憂賈蘭的前程,耗盡了她所有的生命力。終於又熬了三年,賈蘭在賈琮等人的幫助下,謀了吏部的一個空額,每日謹慎當差。

  賈蘭已經二十多歲,尚未娶親,雖有幾家親眷露意結親,李紈卻又看不上人家。想要高攀,一時也沒有門路,便把賈蘭的親事也給蹉跎了。

  好在賈蘭這麼多年的書真的不是白讀的,到底是脫穎而出。不上幾年,便接連升官,做到了四品的戶部郎中,官聲甚佳。賈蘭便趁著有恩旨,徵集賢良的機會,上書為自己的母親請求旌表,立節烈牌坊。

  皇帝也聽說過李紈年少守寡、育子成才的事跡,便下旨旌表,還賞賜了二品誥命的服色給李紈。李紈孤苦一生,終得圓滿。

  賈蘭便在家中擺下酒席,大宴賓客,想以此來寬慰母親這麼多年的委屈。只可惜李紈卻是已經燈盡油干,好容易娘兩個這麼多年請了一次客,親友也都來了,就等著李紈出來坐席時,卻聽到後堂傳來哭聲。

  賈蘭三步兩步跑進去看時,見李紈一身鳳冠霞帔,已經含笑而瞑了。

  第九十四回 金玉緣滅魂歸太虛

  那一日, 寶玉扶著父母的靈柩送到金陵,事情辦完已經凜冬。他手中的余錢不多了, 本該即刻返京, 卻又想著黛玉就在近在咫尺的蘇州,便不由自主地走去了蘇州。此時他身邊已經沒有旁人, 就連茗煙都已經為了生計, 自去謀食了。

  寶玉孤身一人,到了姑蘇城外的寒山寺, 身上帶的盤纏已經用盡,只得暫且在寒山寺中借住了幾日, 以每日三次給寺院掃地換得一碗粥來吃。

  這一日, 天氣和暖, 寶玉從僧人那裡打聽得,日裡將有兩江總督府的女眷來上香,心中隱隱切盼, 從早起便不敢暫離,唯恐將這難得的機會給錯失了。

  他便連早飯都沒有去吃, 只細細地將院中積雪和大殿浮塵清掃乾淨了,便抱著掃帚坐在一角的台階上一聲不出,生怕人來趕他出去。

  誰知兩江總督府官位雖高, 聲勢卻倒並不駭人,也並不驅趕寺中上香的善男信女。只是晌午過後,幾個家丁進來四處關防,十幾個僕婦簇擁著幾個女眷在寺門外下車, 方丈自是親自到寺門口迎候。寺中的閒人便知來的是達官貴人,雖不驅趕,也已經遠遠躲開了。

  不久,便見一群環佩叮噹的麗人簇擁著一個年輕貴婦進來,方丈弓著腰,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導引,貴婦手中牽著一個三四歲的男孩,生得粉妝玉琢,很是可愛。

  寶玉遠遠認出那貴婦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黛玉,待要上前相認,又難免自慚形穢,口張了幾張,到底是招呼不得,只得垂淚嘆息。

  卻說寶玉因為服喪,已經半年未曾剃鬚修鬢,此時真是滿面風塵,鬚髮散亂,直如野人一般,更兼衣衫破舊,鞋襪邋遢,落魄至極,哪裡還有往昔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故此無人能認得出他來。

  少頃,眾人簇擁著貴客便進入內殿去上香了,寶玉只得落拓地站起身來,他原先到蘇州來,原本是為了心有不甘,此時見了黛玉的身形,卻已將相認的念頭丟到了九霄雲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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