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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芷恰好端了新茶進來,便笑答道:“薛二奶奶過獎了呢,其實也沒有什麼,就是‘不惜工本’四個字罷了。”岫煙微笑道:“你是個有心的,林妹妹有你們服侍也是有福的。”黛玉見她有些落寞,心中不解,便朝青芷等人使個眼色,丫鬟們就都出去了。

  暖閣中只有兩個少婦,對談對飲。岫煙見無旁人,便低垂了眼帘,說道:“其實我今日來,是我們太太特意囑咐我做了這些點心,謝謝妹妹前兒又派人送東西過去……”黛玉才想起,前幾日郊外的農莊送來了今年的新筍,還有新鮮的鹿肉和鹿舌,黛玉便命人送了林嬸娘、邢夫人那裡各一份,又單獨送了薛姨媽家裡一份,還額外加上了御田粳米、風雞鴨鵝、雞蛋鴨蛋等各項尋常物品。

  此時岫煙便嘆道:“妹妹心細,若不是你送來那米麵禽蛋,這幾日真是要沒米下鍋了,太太將自己的那點兒體己也典當得差不多了,可前幾日蟠大哥又帶信來,要銀子花銷,太太哭了一夜,便打點著家裡值錢的東西賣了,整湊了二百兩送去,聽回來的小廝說,潘大哥還嫌少呢……”

  黛玉皺眉道:“姨媽家如今不比往日,如何還是這般大手?姨媽也得說說蟠大哥,不可總是縱容著,否則將來必至後手不接。”岫煙嘆道:“哪裡還等將來?此時便已經後手不接了。我今日來是叮囑妹妹,以後也不必送過去銀子綢緞等值錢的東西,太太便捨不得自己享用,都變賣了給蟠大哥送去了,那可是無底洞。蟠大哥還以為家裡還是有錢的,可怎麼得了?如今琴妹妹婆家日子難過,也時常向我們二爺求助,我們二爺心疼妹子,也時常資助。他如今經營著家裡僅剩的幾個鋪子,卻總是捉襟見肘,這樣下去,如何運營得過來?此時便也欠著饑荒了。我想著,不如趁著還沒有太大的窟窿,勸說他將鋪子都盤出去,也就都沒有了想頭,有多大的碗兒吃多少的飯,才是長久之法。”

  黛玉這才會意,岫煙是來知會她,莫要再借錢給薛家,免得這家人都得過且過,不能夠面對現實。不由得嘆道:“你既這樣說了,我便聽你的。只是姨媽可憐,都說人生莫受老來貧……”岫煙卻是淡然,只說道:“我如今經常勸著我們太太,也不必跟從前比,只看從前那邊二太太是何等尊貴,一旦抵罪,落了門頭,也是無可奈何了。人間事往往如此,當時提起痛不欲生,幾年之後,也不過是一場回憶而已。”

  黛玉聽她提起王夫人和賈政那邊的事,因為礙著寶玉,便不言語,卻聽岫煙絮絮說道:“近來寶姐姐憂心得不得了——她家裡原本就是為了替甄家藏匿財物才得的罪,巴不得大家從此忘了這件事,等老太太的孝服完了,二老爺還要謀起復的事兒。可是前些日子風言風語的,聽說甄家竟然又被御史參奏了,說是甄家抄家之前在任上還欠著虧空,所抄家產不足以補齊,御史提本把甄老爺從金陵給一路枷送京城,就在刑部枷號三十日,逼他還上虧空……”

  黛玉問道:“那甄老爺年歲不小了吧?”她心裡想著中皇山下遇到的甄寶玉,出家為僧,恐怕也是為了避禍。岫煙便說道:“說是有五十多歲了,從前他們甄家是銀子淌得海水一樣,如今竟為了幾千兩銀子的虧空就被當眾枷號,據說他們家連老太太、太太都吃不飽飯的,那甄老爺的奏摺里說:‘罪臣實系再生之人,唯有感涕戴罪,只知賠補錢糧為重,其餘家人饑寒交迫,罪臣在所不顧。凡有可以省一文,便賠補一文的虧空……’據說萬歲爺看了以後都感到惻然,這才命刑部放了甄老爺,給了他三年的期限呢。”

  黛玉沉思了一下,問道:“那寶姐姐為何憂心呢?”岫煙道:“這說著甄家,就掛連到二太太家了。據說不但當初二太太藏匿了那些財物,為了貴妃在宮中的使費,二太太還跟甄家借過錢,如今甄家雖然沒有提,可是他們家抄家的時候的借據都在刑部呢,據說經手的官兒看甄家已經被榨乾了,就要在這些借據上生事,讓凡是從前借過甄家錢的人家,替他們家賠補虧空呢。本章上去,萬歲爺尚未下旨。”

  黛玉方才明白,也知道王夫人必定是不肯舍了面子來借錢的,想了想,便道:“如你所說,欠債還錢,也是天經地義,二太太當初既然行此事,如今就必要有擔當才是。”岫煙說道:“是這樣的,其實二太太他們家現有的東西變賣了也可還債,只是就怕抄過家的人,卻又能一把拿出上千兩銀子來,怕又有御史生事說話。所以不得不硬撐著遷延不還,可憐甄老爺,那日在刑部外面枷號,見了政老爺只一句話不說,低了頭雙眼流淚,政老爺回家就摔了一個青花瓷瓶,把二太太好生責備,說她害自己成了不仁不義之人。這些日子,二太太也是天天憂愁哭泣,寶姐姐好生為難。她的愁事太多,好在有芝兒,她也便有了指望。”那芝兒便是賈政為寶釵和寶玉所生長子起的名字。

  黛玉微笑道:“我從回來竟還未去看她,也沒有看到那個小孩子。”岫煙笑道:“很是可愛,而且從未見過這麼乖的小兒,見人就笑,真是寧馨兒呢。二太太當寶貝一般,只說跟寶玉小的時候一模一樣——但願寶姐姐拿得穩,別再嬌生慣養地成了第二個寶玉。”黛玉默然不語,岫煙卻又道:“說來奇怪,自從舊年冬天之後,寶玉雖然還是不肯好好讀書,卻不再嚷著出家了,如今看來,他竟成了個俗人,真是萬萬也想不到的事。那日我過府去看寶姐姐,正遇到寶玉出門,據說是去國子監,想謀個教職,專門教那些皇家子弟畫畫呢。我問寶姐姐,他為何不去應試走正途,寶姐姐卻搖頭嘆息說從前的靈性全無,好在肯外出謀生,便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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