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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這樣過了許久,只聽紀曉芙道,

  “時間不多。我便想,只需確認不悔安全抵達坐忘峰便可。你生性灑脫,既無謂生死,必能忘了我,照顧好我們的女兒。可,看著你聽聞我死訊後的樣子,我……”

  話音一轉,她伸手輕觸著他的側頰,轉眼又帶上了些泣聲,

  “當年與我說‘生亦何歡,死亦何苦’時不是了不起得很麼?怎的到最終,最無法使我安心的卻是你?”

  楊逍許久沒有回話。

  他仿佛失了語言能力,淚水不絕,好似要將這些年將流未流的都流乾淨。半晌,才摻著氣音突兀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十幾年來,和不悔相依為命,我便隱約覺得,你總是在看著我們。”

  說罷,又是半晌,他依依不捨地暫且放開紀曉芙,緩緩轉過身去,將目光對上站了許久的洛昭言與閒卿。

  接著,單膝跪地,拱著手深深地拜了下去:

  “多謝二位。此等大恩,楊逍實在不知該如何報答。”

  紅衣女子連忙蹲下身將他扶起:

  “楊兄,別這樣,快起來。”

  “報答倒是不必。”

  閒卿依舊附手立於一側,懶洋洋地淡淡道,

  “那日昭言體內生命力所剩無幾,我耗了許多妖力為她續命,只覺睏倦難耐,無法長時間維持人形,又怕她遇到危險強行催動術法。之所以引她入那竹陣,便是想藉此休養生息。這世間因果循環。若非竹林陣法未啟,及之後幾日的收留相處之緣,我也不會允許她為隨便一個不相干的人類而白白浪費了閻羅王的人情。”

  他這話說得十分清楚明了。皆是珍視之人,以命換命,投桃報李,理所應當,儘管這其中天平確實有些略微的不對等。

  楊逍垂了垂首,看了身旁的紀曉芙一眼,見她朝自己點頭微笑,這才回過頭,道:

  “那麼,兩位接下來……”

  “既然人已送到,這便走了。”

  “這次不多留一陣?”

  “呵……”

  紫發男子聽聞翹眉一笑,微挑著語音,話語中帶上了些許開玩笑的興致,

  “若我沒記錯的話,上次我與昭言不過留了三日,楊兄便迫不及待地想我們早些離開,好與紀姑娘過二人世界,怎麼這次……”

  “咳……”

  楊逍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倒是洛昭言厚道,一聲小聲的“閒卿”便讓後者止了話音,轉而道:

  “自古萬事變遷皆有定數,唯天地方圓不變爾。我二人已不問江湖諸事數百年,閒雲野鶴,怕是與各位格格不入,便不留在此礙著我們雙方的自由了。”

  楊逍知曉所謂的“格格不入”所指為何,畢竟他們以驅逐元室為己任,而他們既已活成百上千年,自然對此嗤之以鼻。

  於是他一頷首:

  “既如此,楊某便不強留了。只是不知大業若成,我和曉芙當如何聯絡二位。”

  話音未落,便見紅衣女子從腰間解下了一個小瓶,塞入他手中。瓶內除了半瓶水,再無它物①:

  “楊兄可收下此物。”

  “這是……”

  “此乃天機,楊兄留著便是,屆時自會明了。”

  單手至於唇邊擺了個噤聲的動作,閒卿笑著執過洛昭言的手,

  “昭言,我們該走了。”

  女子點頭,最後朝眾人鞠了一躬:

  “諸位,告辭。”

  ☆、04

  義軍聯起征討大元,六大派與明教聲勢浩大,連破十數城,直入景安。

  那日他們入茶樓小憩,突然聽到了沉寂了許久的段子。

  禺族之亂、啟魂橫道、曇華傾覆、以及正武隕落。

  那是楊逍曾嗤之以鼻的段子,不過,後來他知道,那便是卿言二人曾經問過的江湖事。如今重新聽聞,又與閒卿與洛昭言口中斷斷續續提到的一對比,許多事便也明白了。

  眼見未必為實,耳聽亦未必為虛。

  他坐在樓上,看著身邊隨著自己奔赴各地的妻。鬼界的那十數年使他們年齡間的斷層越發拉大了許多,壯年時不覺得,如今已過知天命的年紀,紀曉芙仍然鬢如青絲,他的發間卻已開始透出點斑白。

  她就這樣日日跟在他身側,無怨無悔地陪著他,只待功成身退,退隱江湖。

  楊逍伸手覆過她的五指。

  總想著等萬事落定,但事情一樁樁一件件接踵而來,根本看不到盡頭,尤其是當上個月張無忌將明教託付給他,自己抽身離去之後。他本就不覺得自己是個能當教主的料,也不屑於玩這些內部的權謀鬥爭,偌大個聯軍,人心本就不齊,地方勢力又對教中高位虎視眈眈。如今元室式微,最令他頭疼的早已不是這些曾經的敵人。

  “驚鴻落影塵埃定,不負昭華不負卿。”

  他有時會開始害怕,怕自己能留給曉芙的時間不夠了。

  “逍哥。”

  溫軟玉手慢慢反握住他,紀曉芙突然喚了他一聲,

  “還記得你讓我保管的當年洛姑娘贈與的半瓶水麼?”

  楊逍看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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