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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落出於某些自虐的心態,規定自己必須和杜娜莎度過餘生,她絕不從杜娜莎那裡逃走。雖然杜娜莎很執著,很強硬,完全是偏激而兇狠的,但只要江落柔順地屈從,便可以換得幸福與和平。況且杜娜莎通情達理,從來不做過分的事。她不會真的拿起小刀,那小刀也不能真的殺人。

  在這樣的煎熬與期盼中,林露行的婚禮終於到來了。如江落之前預感的那樣,這無疑是個充滿災難的日子,以至於她日後回憶起來,竟分辨不出哪件事是真正致命的。清晨六點,她和杜娜莎就趕到林露行家幫助新娘梳妝,只見婚紗照已經照好,放在相冊里供人觀看,好事的親戚們不斷地在客廳吵鬧,對這場婚禮和這個家庭說三道四。林露行把臥室門打開一角,怯怯地向她們張望,她已經化好了妝,堅決不戴假髮,披散著她的短髮,身上穿著薄薄的睡衣。江落很久沒和林露行見面了,在林露行面前無地自容。林露行這天尤其美麗,光彩照人,只是大概因為起得太早,臉色蒼白,眼睛有些無神,似乎還有點浮腫。進臥室之後,她很快就把所有衣服脫了,任由伴娘們處置她潔白而柔軟的身體。

  林露行的伴娘一共有四個,其餘兩個是男方家派來的,只是充充門面,真正幫忙的是江落和杜娜莎,江落自然而然地成為了主力。首先的任務是把婚紗穿上,深紅的窗簾放下之後,整個屋子都充滿深紅的曖昧的光,紅光落在婚紗上,把那些軟紗、褶邊和珠子染出了霞色,如古代公主的陪嫁。江落捧起沉重的婚紗,幫助林露行穿戴起來,林露行用光裸的脊背對著她。這件婚紗非常漂亮,是高級貨,而且是買來的定製款,不是租的。婚紗的顏色是優雅的淺香檳色,胸口處嵌著大顆切割得極其精緻的水晶,流光溢彩,緊束的腰部縫著魚骨,罩有一層蕾絲。婚紗下擺呈巨大的倒垂花朵狀,從上到下一層一層地垂纈下來,重重疊疊,曲繞彎折,足有十多層,每一層的紗擺向上捲起,縫成較小的玫瑰花狀,花蕊鑲有金色珍珠,連綴在一塊,簇擁著巨大的紗裙,仿佛在身上穿了一層花的瀑布。伴隨新娘的步伐,那些水晶和珍珠顫巍巍地閃動,折射出刺目的彩光,是當之無愧的華服。

  當林露行穿好了婚紗,移動到等身的大鏡子前,憐愛地窺視著自己,江落不禁想起她在藝術節那□□演過的《美狄亞》中的公主,得意洋洋地穿上塗著□□的長袍和金冠之後,對著鏡子欣賞自己嬌娜姿態的情形。林露行在那天的表演十分出色,尤其是那繃起腳尖,頻頻向雪白的腳背注視的姿態,慵懶、嫵媚、卻又顯得十分空虛無聊,除了林露行,他人難以演繹。

  之後,由杜娜莎親手給林露行戴上滿是水鑽的銀冠和蕾絲鑲邊的頭紗,用發卡在頭頂固定,她們也各自換上了伴娘的禮服,伴娘穿的是奶灰色的小禮裙,裙擺上裝飾著小小的花朵。江落比杜娜莎先換好衣服,她獨自從換衣間走出來,發現身著華服的新娘站在外面,垂著腦袋,正從頭紗的縫隙中向她側目凝視。林露行好像有話要說,斟酌著詞句,她長長的、漆黑的睫毛在白色蕾絲寬邊下顫抖著,如蝴蝶在捕蟲網中掙扎振翼一般。一股熟悉的窒息感立刻抓住了江落,攀上了她的胸口,她害怕和林露行對視,她本能地明白,如果林露行在這時請求她把她帶走,逃離這可憎的婚禮現場,那麼她會不顧一切地幫助她,放棄學業,和她逃到天涯海角。這種難以自制的感覺使她害怕,江落迅速地轉過了頭,對上了換好衣服出來的杜娜莎的臉。

  九點鐘,婚禮出了第一次亂子,是在新郎上門接人的環節。按照習慣,伴娘們把新娘的高跟鞋藏在臥室的某個角落,由新郎將鞋子找出,並且親手給新娘穿上,才能夠把她從閨房中帶走。然而就在婚禮的前幾天,新郎騎摩托車的時候摔了跤,兩個膝蓋都擦傷了,尚未痊癒,還包著紗布,無法彎曲,自然也不能跪下給新娘穿鞋。男方家的兩個伴娘希望採取折衷的方法,讓她把腳稍微抬起來一點,好讓新郎不用下跪也能給她穿上,林露行卻忽然倔強起來,硬是要新郎跪在地上給她穿不可。“這是你人生只有一次的大事,不能敷衍,即使傷口開裂了,流血了,你也該親自下跪。”她強硬地說著,扭過臉去。新郎手足無措地站著,看看新娘,又看看家人,完全沒了主意,原本喜慶的氣氛頓時變得很不愉快,在場的人自認為代表了男女方的面子,誰也不願意退讓,她們僵持了至少二十分鐘,外面的親戚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不住地催促著。那來迎接新娘的婚車,也在樓下不斷按著喇叭,司機煩躁的大喊大叫聲,一直傳到樓上。

  江落向來討厭磨磨蹭蹭的,新郎和新娘共處一室,本該湊成一對璧人,卻又生了齟齬,這種曖昧不明的狀態也讓她非常心煩。她只盼著能快些促成好事,讓她快些絕望。臥室外面,親戚們都在等著起鬨,如果再僵持下去,可能引起矛盾,新娘和新郎難免都會被對方的家人說三道四。江落立在那裡,猶豫了幾分鐘,看著丟在地上的鞋子,儘管她一直努力自製,狂熱的情緒還是主導了她,使她產生了莫大的勇氣,她終於採取了一個特別大膽的做法。江落彎下腰去,撿起鞋子,走到林露行跟前,虔誠地跪了下來。林露行坐在床邊,正伸著腳等新郎來給她穿鞋,江落一把抓住她紗裙下的腳踝,觸手溫暖而光滑,林露行驚慌失措,向前輕輕地一踢,江落便順勢將她的腳塞進了鞋子。這時,她感到在場所有人注視的目光,江落不用回頭,也能猜想到他們驚奇的表情,她知道自己已經大錯特錯,覆水難收,也知道杜娜莎就在旁邊,把這一切看在眼裡,可當她跪下的那一刻,她就開始遺忘自我,她的心中升起一陣隱秘的竊喜,似乎這正是誰也無法奪走的天賜良機。

  江落拿起第二隻鞋,林露行不再掙扎,當她把鞋子套上她的左足,林露行甚至配合地伸直了腳,腳尖伸進鞋子裡時,她腳背的那一繃,極其肖似《美狄亞》里的公主,簡直能叫人發狂。公主穿戴上美狄亞所贈的塗毒的冠袍,便和新郎告別,在□□中燃燒。這一次觸及之後,林露行就要和她永訣,江落托著她的鞋跟,親手送走了自己的所愛,竟然覺得無比陶醉,差點失去理智。林露行穿好了鞋,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情,江落站起來,看也沒看杜娜莎一眼,說了一句:“走吧。”

  江落並非不尊重杜娜莎,是那股無法熄滅的激情操縱了她,又把她變成了無所畏懼的偷情的騎士,給林露行穿鞋的時候,她眼中只有林露行,不把在場的任何人放在眼裡,包括她自己,她為了碰一碰林露行的腳背,情願不要性命。她實在不願意放棄最後一次的機會,她想討要一點補償,江落明白她永遠失去了林露行,她通過這樣的方式和林露行訣別。杜娜莎目睹了這一切,沒說什麼,也沒生氣。

  不過,迎親的大部隊來到舉行婚禮的酒店之後,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杜娜莎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彼時新娘在後台休息,等著結婚儀式正式開始,伴娘們在她周圍陪伴,杜娜莎從席上拿了一杯紅酒來喝,不知怎麼潑了一點,弄髒了新娘婚紗裙擺的一角,紅酒浸透了紗擺,點綴的花朵泛出深艷如血的顏色,十分顯眼。杜娜莎看上去非常自責,慌亂地道歉,林露行揮了揮手,原諒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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