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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春揉了揉臉,又把趴在她爹腿上的女兒送回暖閣里睡覺……幸虧健兒已經大了,住在隔了幾間屋的房子裡。他爹剛剛那番話真不適合讓健兒聽見。

  一頓收拾過後,屋裡又剩了他們二人——連值守的內侍和宮女都到了門外候著。他們二人的貼身宮女、內侍和侍衛都值得信任,不過也難保……隔牆有耳。

  趙之楨坐起身來,靠住了引枕,“今兒這么正經?”

  “您都抱怨上了,”元春認真道,“我也得多說幾句。”

  趙之楨點了點頭,“你說。”

  “你這輩子就是將軍、大帥,”元春意味深長,“滿朝武官心思如何還用我多說?那文臣又作何思量,您自然心裡有數。大宋的富庶令人咋舌,國祚又如何?又因為什麼亡國?那些讀書人……眼見著亡國,痛哭著自盡……要我說句刻薄的話,早幹什麼去了?正當守國衛家園之際,也沒見幾個敢上戰場啊。”

  說完這番話,元春坐到了趙之楨的身邊。

  當然這話多少有些偏頗,元春自己也承認,“我娘家靠著軍功起家,自然跟武官們更親近些,雖然到了我這一輩也該詩書傳家。”

  善待文人士大夫沒錯,可善待過了頭,就會重蹈大宋的覆轍。

  隔了一會兒,元春又道,“大皇子原本有些文弱,又酷愛讀書,可自從那一晚他親自帶著府中衛士平亂……您讓他去北海~海~軍,這才多久就傳來了好消息?這些事兒我都瞧得出,無需那些人老成精老人家,就是尋常些的五六品官員都能看出苗頭。”

  眼見著風水輪流轉,新君是個重武輕文的,要命的是他兒子跟他老子一個樣!

  一想起要足足老實兩代……不趁著向來偏向他們的太上皇還在,好生壓制下新君父子,他們這些文官士紳讀書人,難道真要坐以待斃了?

  而壓制新君,法子也簡單:趙之楨十分自律,不好色不愛財更不嗜酒,但他……圖令名。聖上還沒如何,就先明里暗裡敗壞一下聖上的名聲:讀書人的“空談”以及他們寫就的文章,有時比聖旨聖諭流傳得更廣。

  對溫家一擊致勝還好,若是戰事膠著,聖上只會面對更糟糕的局面:大家都沒撕破臉,好歹還能粉飾天平。

  顯而易見,聖上如今還真沒有一戰了解的把握。但前世他……勝了,還是大勝,正是靠著這一戰,後面再沒什麼人敢跟他亂嘀咕。

  牽扯太大,甚至能影響國運,聖上之前猶豫也是應該的,元春也沒肖想她早早一勸,聖上就立即聽取:總得給他點兒時間。

  現在,元春覺得時機差不多了!

  “溫家和西南那位聯手,往雲貴的深山裡一躲,再把兩家的十幾艘大船改造一下,隔三差五地侵襲粵州港,收拾這兩家這就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了……難不成這個爛攤子還得留給您的兒孫嗎?”

  這話其實已暗諷太上皇給兒子沒留什麼好家底了。

  但這話夠實在,而且直擊趙之楨的心事,最關鍵的是,元春最懂他,元春的話他也最聽得進去。

  趙之楨沉默良久,忽地抬頭笑了開來,拉住元春的雙手,“你的心越發大了。”

  元春一點都不惶恐,“我的心當然大啦。都是青史留名,唐太宗和宋太宗能一樣嗎?”頓了頓,她也樂了,“不怕您笑話,我娘家當初就是想靠著我哥哥和我上進呢。”

  指望自家女孩兒高嫁,連帶著整個家族發達,這麼琢磨的人家不少,但真正宣之於口……還是挺沒面子的一件事兒。

  想起當初站在警幻仙子的水鏡之前,她也只是想免去自家的抄家敗落之禍罷了。如今嘛,時也運也命也,她謀劃的事情真是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緊要。這些哪裡是她重生之前所能猜得到的?

  元春定了定神,輕聲道,“可我覺著,若是能跟著您,締造一個四海昇平、萬國來朝的強盛王朝,比光振興自己一家……強多了不是?明君和明君的典範,終歸不同。”

  趙之楨聞言又是片刻沉默,之後長嘆一聲,“你說的……我都動心了。”說著,輕撫著元春的後背,“這才是你的本心吧。”

  “我若是去年出手,未免太不把一力勸阻的老臣們當回事,一年過去,我還是事事處處忍讓……明年他們就該騎我頭上了。”

  聖上跟她說話也越來越“不講究”,元春應道,“有禮有節就夠了。謙讓多了,總有人覺得您好欺負。”

  太上皇那邊亦是如此,總想著避免衝突,靜等他老人家放權或是改變心思,便是落了下乘。為君者~施~政是該仔細權衡利弊,但瞻前顧後個沒完沒了……肯定跟“明君英主”無緣。

  元春這般思量還不算完,更難得火上澆油一回,“這一年裡,您脾氣越發好了。”

  趙之楨還點了點頭,又無辜道,“我以前就愛發火嗎?”

  元春笑道:“您直接動手哇。”

  趙之楨哈哈大笑,一把將元春攬進懷裡,“你不說我也都快忘了啊……”

  之後的一個多月里,趙之楨果然像是放下了大半心事:教導寶兒說話和認字,比以前還盡心。而元春也從太后那兒得了大大的肯定。

  太后趁著其餘妃嬪尚未到來的功夫,先誇了元春一回,“我聽說了,老七好歹開了竅。你有大功。”

  若說是功勞,元春也便安心受用了,這“大功”……她不敢稀里糊塗就認了。她連忙道:“太后過譽了,我不過是耍耍嘴皮子,關鍵還是在聖上身上。”

  太后指指自己的眼睛,“我都瞧著呢。”你對我兒子好,我自然要為你擋擋風浪。壓制貴太妃和皇后純是小菜一碟,倒是太上皇那邊,她還是費了些心思的。

  太上皇傳位給七皇子趙之楨,的確是真心實意,儘管他並不如何偏愛這個兒子,但卻很是肯定這個兒子的才能。

  偏偏他表示傳位的當月,禁軍和京郊大營,甚至連掌控皇家密諜的慶王也……歡歡喜喜地向七皇子效忠——當然,這個歡歡喜喜是太上皇自己的感覺,他心裡就想當不舒服了,再加上被廢太子宮變而氣得夠嗆,他再次病倒,不得不接著靜養。

  這個時候,他老人家甚至都不想再看見自家老七那張臉:其實比起生母,趙之楨的容貌要更貼近他父皇一些。

  至於其餘的兒子,他越琢磨就越來氣。既然他連兒子都懶得見,兒媳婦就更不用提。最後還是太后親自照料太上皇的起居,結果不用一個月,太后也累病了。

  這回太上皇也不好意思繼續“纏綿病榻”——他年紀大了,身子難免衰弱,但他的不自在大部分還是源於憤怒和不甘。

  於是太后歪在榻上,太上皇忍了又忍還是開始嘀咕。

  太后從來就不怕太上皇,身子不慡利脾氣也稍微有點急躁,她一針見血道,“您只為老七得了軍心不舒服,怎麼不看看他為政還十分幼稚呢。”

  太上皇啞然。

  可即便如此,太上皇也沒去教導登基的兒子為政之道,他跟太后說過,他的耐心全耗在了廢太子身上。

  這回太后都懶得說他了:她對太上皇的厚此薄彼早都習慣了,廢太子身上那股子任性勁兒究竟和誰學的,還用說嗎?

  親爹太坑,這個當娘的自然都多疼疼兒子,於是太后暗中囑咐哥哥李維有空提醒一下。

  妹妹的吩咐,李維如今可不敢等閒視之。他思來想去,把心一橫,傍晚出門拜訪了林海……就算要硬著頭皮當一回晁錯,好歹也再拉上了強力盟友一起分擔一下……林海琢磨明白李維的來意,也就順水推舟地應了:聖上對自己人向來都是不錯的。

  李維這位國舅一直都挺“牆頭糙”,但為了家族和自己的前程,難得“悍勇”一回:在內閣里跟兩位老臣針鋒相對。

  林海見狀,心中暗嘆:身為聖上的舅舅,註定您不能再左右逢源。林海自己至少站准了位子,就再不曾有半分動搖。

  卻說元春從慈寧宮回來,便從趙之楨口中聽來了這段故事,她一點也不驚訝,“我姑父跟您可沒少往來呀,親近些不是應該的?”

  聖上以前又不是沒在李維那兒碰過壁,心裡有點疙瘩在所難免,不過以聖上務實的性子,努力找補再用心辦事,還是能挽回不少。

  趙之楨抱著寶兒,一邊晃悠一邊笑答,“你哥哥跟我打交道更多。”賈珠也是正經讀書人,但他素來行事公道,在趙之楨看來,就是賈珠也有私心,但不會因為些許~私~欲~而蒙蔽本心,誤了士大夫應有的公心。林海亦同。趙之楨自認重用這二人,絕不只是因為他倆早早便支持自己,以及他們和自己頗為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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