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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太白山門時,他劍技雖成,內功心法卻還未學透,只偷帶走一本《練武》,回閣後暗自修習,但同時又修了閣中私藏雜七雜八的其他功法,不知怎的便改了運氣路數,功力水漲船高,卻隱埋禍根。

  於是這廂新閣主的位子還沒坐穩,他便被八荒聞訊趕來的正義之士俘獲,投進帝王州的大獄,忍飢挨餓,時時受這經脈逆行之痛。

  疼得半夢半醒之際,他聽見一個溫和的男聲。

  “他患了經脈逆行之症,耳昏目迷,怕是未能識得生父模樣,又受竄行真氣侵擾,一時失手罷。”

  ——滾蛋,他弒父的時候還沒有這病!他才不稀罕這高帽!

  “若是交給我,我可擔保解其渾噩,清惡平亂。”

  他再清醒時,躺在江月閣閣主的大床上,一切照舊,只是身邊多了個天天煩他吃藥的郎中。

  ——姑且……算是天香弟子吧。

  “晚飯溫著,我先去找他!”江歲白無頭蒼蠅似的轉了幾圈後,一頭奔向萬雪窟,只留下幾道輕功的疾影,霜白散逸飛檐。

  秦川多雪坡,路不好走,中以萬雪窟為甚,峰巒高聳,參差不齊,常令人無落腳之處。

  江歲白全身都疼,腳下不時打滑,滿眼雪白,越是匆忙,越找不見那人,他拼著最後一口氣在山間吼了一聲:“師父——”

  接著他便倒在鬆軟的雪地里,喪失了意識。

  ……

  “醒了?冷不冷?”

  “不冷。”江歲白哆嗦了一下,坐起身來,他環視了一圈,才發現自己和師父同坐在個大坑裡。

  “是為師的錯,沒算到會今日發作。”沈問執起他的手,把了把脈,“現在感覺如何?”

  江歲白內視經脈,流竄的真氣已然平穩,不再橫衝直撞:“師父用了什麼妙藥?這次好得竟這樣快!”

  沈問苦笑搖頭:“還要多虧你那一嗓子,叫來了雪崩。”

  江歲白這才發覺沈問手邊的長傘已經破爛不堪,傘柄都彎了,上頭沾著混合的雪水,在陽光下粼粼閃光。

  ——那傘是他師姐送的,沈問一直帶在身邊。

  於是江歲白心頭竟升起微妙的愉悅,輕快道:“回去我給你做一把新的便是。”

  沈問卻只是神情複雜地看他,摸摸他的頭髮,未發一言。

  江歲白以為師父為這傘生了悶氣,彆扭地拾起地上的破傘:“傘劍彎了能重新熔鑄,我當然不會把你師姐給你的東西全丟掉,放心好了。”

  “哎,回去再說吧。”沈問牽著他跳出坑,江歲白則已然滿腦子都是傘面的樣式了。

  畫些什麼好呢?

  他抬眼遠眺。

  正值夕陽半掩山外,落霞長暉與雲灰夜色相融,灑在山巒細雪間,霜雪明映銀光脈脈,似天際勾勒一道繁密的星河,閃爍不定。師父杏黃色的外衣映在這片雪原中,尤似雪中臘梅,於幽谷盛放。

  ……

  ——此處的山稜角極鋒利。

  江歲白裁好傘面,鋪展油墨,一邊回憶印象里的畫面,一邊描繪新圖。柔韌的金絲絹挑了澄黃暈色,畫筆著鈦白描山形,一層層由淺入深地交疊過去,止於銀硃的暉光。

  紅日,白山。

  他又點了杏黃的顏色,猶豫半晌,並未添上,擱筆靜立。

  ——若是添上,就好像這真成了一件遺物。

  ——即使它的確是。

  ☆、第四章 霜雪滿頭,性命相托。

  “貴客上門,鄙派招待不周,還請見諒。”門外一老聲道,“可方便開門?”

  江歲白走出屏風,將門展開半扇:“我也算是太白子弟,外邊風大,借一室作畫總無妨罷。”

  “你是……”門外站著個身板挺直的老人,精神矍鑠,盯著他的臉,端詳了好一會兒,手漸漸顫抖起來,“師弟!”

  江歲白多看他兩眼,腦中並未多出什麼熟悉的故人記憶,沒答話。

  “師弟,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頭髮怎麼全白了?”

  ……

  “閣主,你頭髮怎麼回事?”

  江歲白拉著沈問興沖沖往書房跑,他眼前已然浮現出師父撐著新傘的模樣,迫不及待地想執畫筆潑墨,半路卻碰上軍師,不得不止住腳步。

  ——好吧,這也是師父教他的,人前要保持閣主的儀態。

  “軍師有何事?”

  “您的頭髮,怎麼白了近半?”軍師揮手招來下人,取了面銅鏡來。

  鏡中少年長發高束,利落英朗,額際有簾發垂墜,散於鬢側。

  明明是颯爽少年郎,髮根處卻結寒霜。

  尤似冰雪封了春山腳,凝凍生機千萬。

  鏡中,少年發上多了一隻手。

  “軍師不必憂心,閣主的病我心中有數,這不過是正常藥效。”

  江歲白回過神來,朝軍師擺擺手:“沒什麼大事,走吧。”

  ……

  “徒弟,你信不信我?”闔上門,沈問沒再動,垂手攏袖站在門邊上,斂眉看著竹籠中的藥材。

  “我要是不信你,早殺了。”江歲白摸摸自己頭頂,自顧自鋪開畫具,一邊回憶萬雪窟的景色,一邊想當時師父露出的那個表情。

  ——原來不是嫌救他弄壞了傘,而是因為這個。

  他又高興起來:“師父說什麼我都信!”

  “你的經脈逆行之症,之所以一直未能好……”沈問斟酌言辭,“可能是因為不夠冷。”

  “這次好的這樣快,是因為竄行真氣起的內火,被體外的冰雪所消解。白髮,便是血脈溫度驟降的副效。”

  “你被我掘出來時,周身裹滿融凍的冰。冰有三寸厚,若不鑿碎,便無氣可運,寒勝陽熄,血脈凝滯……”

  江歲白點了一滴朱紅的落日,少覺不滿,又尋了另一張紙重畫,略過沈問大段的醫經氣理,沒心沒肺地問了一句:“師父來看看這畫如何?”

  沈問嘆了口氣,收拾藥簍走過來:“為師學藝不精,不知你下次還會不會再發病。”

  “這有什麼,下次我埋到雪裡,你再將我掘出來便是,我還少受些罪。”他吹吹墨跡,將新作的一幅擺正,“瞧。”

  ……

  “不知師弟有何奇遇,如今容顏不衰,想來當年的癲症也早治好了吧。”老人健步走進門,給二人倒了茶,“若不是見你表情幾與少年時無異,我甚至要將你當做你的子嗣了。這其中,定然少不了你那位天香小師父的心意,可是如此?”

  江歲白重新打量他:“你知道我師父?”

  老人捧著茶,水霧在他面前悠悠浮動:“江月閣散後不久,他師姐送來一卷醫稿,記述了太白心法修煉中,一類罕見的經脈逆行之症,其中細細講解了緩解和治癒之法,又對劍招運氣提出相應幾項修改。因為門中並無弟子患過此症,前半卷便束之高閣,只後半卷派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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