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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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梓桃是個心大的人,尤其是在美食麵前,什麼都能拋諸腦後,皇帝焦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毫無察覺,這要是哪個妃嬪盯著她,她早就如芒在背了。

  吃飽喝足之後,宴會也該散了,梓桃回了灼華居,洗洗便睡下了,皇帝逢年過節皆是在皇后處的,梓桃也不對他抱什麼期望。

  時值盛夏,梓桃體豐怯熱,平日裡除了去坤儀宮請晨安哪兒也不去,壽康宮她也有陣子沒去了,太后可不是皇帝,對她沒什麼特殊感情,眼緣這種東西,可遇不可求,若是真失了這份庇護,她也不強求。

  但緣分這種東西嘛,確實是上天註定的,梓桃望著面前曲徑通幽處和她狹路相逢的二皇子,心中難掩波瀾。

  真是冤家路窄,難得今晚月色好,她趁著沒人出來溜達,怎麼會碰上二皇子!這個時辰了,太后怎麼會讓他出來?

  「婢妾見過二皇子,天色已晚,二皇子如何還在外頭走動?夜深露重,當心著涼。」

  「天色已晚,陸小儀不也在外頭走動嘛!」

  二皇子神情倨傲,明明因著身高要仰視梓桃卻非得做出副俯瞰眾生的模樣,小腦袋往後仰的呀,若不是有小太監扶著,怕是要倒下去。

  梓桃不敢笑他,恭恭敬敬道:「婢妾出來散步乘涼。」

  二皇子道:「本殿下也是出來散步乘涼的。」

  梓桃瞧了眼二皇子身邊跟著的形單影隻的小太監,再瞧瞧自己身後一大幫子人,大概是她膽小人慫,出來散個步怕鬼怕神的,帶著一群人壯膽,到底皇宮是二皇子的家,人家在自個兒家裡當然橫著走。

  梓桃神遊一會兒,見二皇子還站在對面不動,猶豫一會兒,躊躇著道:「既然遇上了,二皇子可要與婢妾同行?這大晚上的,你們兩人冷冷清清,再往那邊走就太偏了些,烏壓壓的,別碰著了什麼東西嚇著你,我們這兒人多熱鬧。」

  二皇子愣了一會兒,梓桃滿心以為他不會同意,說不得還要據理力爭幾句「本殿下豈是那般膽小之人」,卻沒想他點了點頭,淡淡的嗯了一聲。

  這回輪到梓桃驚訝了,二皇子竟然答應了?他們兩同游有什麼話說呀!想起她上回和朱修儀五皇子在一處,最後就沒落著好,這回他們兩人孤男寡女的,呸!孤兒寡母的,呸!反正他們庶母嫡子,就不該有什麼聯繫。

  梓桃客套兩句,卻沒想二皇子當了真,竟然還答應了,這可就尷尬了,梓桃又不好出爾反爾,只得硬著頭皮走到二皇子身邊,蹲著和他說話:「那咱們走吧,往那邊走是西北角,婢妾的灼華居就在那邊,有些偏僻,沒什麼好看的,咱們去沁芳亭看荷花嗎?」

  二皇子卻沒應:「我剛從沁芳亭那邊來,已經看過荷花了,就去西北角,你那灼華居門前不是有一片桃林嗎?去那兒走走。」

  梓桃不得不佩服二皇子迥異的心思,這大夏天的不看荷花盛放去看光禿禿的桃林,他到底怎麼想的!果然小孩子就是小孩子!

  梓桃笑著起身去拉他的手:「那走吧,不過那桃林光禿禿的,你去了可別嫌不好看,又鬧著要去別處。」

  二皇子被梓桃拉著,心下千迴百轉,說不出的滋味兒,別彆扭扭道:「我才不會。」

  梓桃便拉著二皇子一路走,一路上有小石頭小坑窪,梓桃都會拉著他避開,看著二皇子身邊一個小太監緊張兮兮左支右絀的模樣,梓桃抱怨他道:「殿下出來怎麼也不多帶個人?就一個小太監怎麼行?太后娘娘知道你出來嗎?」

  「皇祖母早早睡下了,我睡不著,出來轉轉,沒打攪她,我在自己家逛個園子要帶多少人?」

  說罷還瞅了眼梓桃身後一大幫子人,眼裡是赤裸裸的鄙視,似乎在嘲笑梓桃的小家子氣。

  梓桃默默不語,一行人繼續前行。

  灼華居門前的桃林,梓桃素日裡也常去的,大概因著她名字里有個桃字,她素日裡便愛桃花。如今正值盛夏,桃樹只剩下綴滿綠葉的枝椏,在皎潔靜謐的月光下,雖不及桃花千樹的絢麗,卻也別有一番意趣。

  這處桃林因著地勢偏僻,平日裡來的人不多,地方自然也不大,其間只一條大河石鋪成的小徑,一路走到底,盡頭處是一座茅草小廬,在其間擺上一壺酒幾碟小菜,月光皎皎涼風習習,倒也愜意。

  梓桃帶著二皇子在草廬里坐下,草廬里正好有一桌兩席,他們兩人坐著正好,他們入座前幾個小太監還撿了棍子在裡頭搗弄了幾下,防著裡頭藏了蛇蟲鼠蟻。

  難得這麼天時地利人和,雖然把對面那個人再放大幾倍會更好,但有人陪著總比沒有強,梓桃也還是起了幾分雅興,叫紅菱去拿些茶點過來,要不然他們干坐著也沒意思。

  崔嬤嬤原是在灼華居守著家門,聽說梓桃帶著二皇子在桃林里納涼,還要叫茶點,心下那叫一個慌,主子怎麼老愛攤這些事,上回五皇子的事還沒得到教訓?她還敢招惹二皇子,那可是個碰不得的瓷娃娃,碰壞了太后能撕了她!

  「準備幾樣溫補好克化的糕點,茶水要溫的。」

  灼華居有了小廚房,想吃什麼都能自個兒做,御膳房每日送了新鮮食材來,有了梓桃這麼個熱衷美食的主子,小廚房的溫籠里從來沒空過。

  花團吶吶道:「溫的?主子還說要幾個冰碗子呢。」

  崔嬤嬤豎起眉毛來罵她:「要什麼冰碗子!她吃還是二皇子吃呢!」

  花團挨了罵不敢再說話,端了個綠豆糕和水晶蝦餃並五香瓜子便走了,崔嬤嬤叫住她,讓她端了梓桃的燕窩粥走,梓桃每晚上都要吃宵夜,但今兒有二皇子在,這粥沒她的份。

  花團端著餐盤,崔嬤嬤提著茶壺跟著出了門,梓桃瞧見端上來的這些個清湯寡水,正想說些什麼,瞅到崔嬤嬤微沉的面色,便沒敢吭聲。無事,她還有燕窩粥呢!

  但是崔嬤嬤將燕窩粥放到了二皇子面前,梓桃的目光便徹底變得怨念了,塞了塊綠豆糕到嘴裡狠狠嚼著泄憤。

  二皇子倒不知他吃了梓桃的宵夜,他以為那就是給他準備的呢,還在心裡感嘆了句灼華居的下人會辦事。

  二皇子腸胃弱,晚膳過後一般不再吃東西,防著晚上拉肚子,但今兒走的久了,黃昏時候吃的那點鳥食早消化了,確實需要填補點東西,便也不顧及灼華居的東西寡淡無味,吃了小半碗燕窩粥,又吃了兩個蝦餃和一塊綠豆糕,吃飽喝足之後,一邊揀著瓜子磕一邊和梓桃說話。

  「你每晚上都吃宵夜嗎?難怪你這麼胖,你看父皇現在就不喜歡你了吧!」

  他一碗燕窩粥沒吃完,梓桃竟然揀了過去繼續吃,還挺理直氣壯,「這本來就是給我準備的,是你來了才給你吃的,你沒吃完當然還是我吃了,我可不像你這麼財大氣粗,燕窩得省著點吃。」

  二皇子嗤笑道:「瞅你那點出息!一碗燕窩粥還斤斤計較,你是沒瞧見麗貴妃和皇后宮裡,她們的大宮女都瞧不上這白燕窩,人家都吃血燕的。」當然他也吃,只是一想到那些人和他受到同樣的待遇,他剛吃飽喝足的暢快感便消了大半。

  梓桃咽下一口燕窩粥,舒爽的呼一口氣:「我哪能跟她們比。」

  「怎麼就不能了?都是我父皇的女人,誰得寵就能過的好,皇后的位置你是別想了,但麗貴妃那樣的寵妃嘛,你還是有可能的,父皇之前不是挺喜歡你的嘛,你努把力,麗貴妃年紀大了,過幾年,你還是風華正茂,麗貴妃已經人老珠黃了,屆時你便是新一任寵妃,皇后也得看你臉色。」

  梓桃看著二皇子漫不經心說出大逆不道的話來,心下驚懼的不行,只是二皇子一副開玩笑的模樣,她也不能當真了,狀似玩笑道:「我哪能和麗貴妃比,你瞧瞧人家那張臉,再瞧瞧我,便是麗貴妃退位了,還有清妃娘娘呢,她們兩人才是旗鼓相當長江後浪推前浪,我算什麼呀!」

  二皇子笑睨了她一眼,沒再說話,梓桃忙轉了話題,說起他的健康事宜來:「你還說我胖呢,我哪裡胖,我只是比那些瘦骨嶙峋的健康一些罷了,就成了胖了!要我說你就太瘦了,瞧你這小身板,一點氣勢都沒有,瞪著人家都駭不到人的。你要多吃一些,若是胃口不好,便多走走多鍛鍊,累著了自然就吃得下,吃飽喝足了睡得就香,只有身子好了,才能圖其他。」

  梓桃最後這話說的意味不明,二皇子看了她一眼,木著臉沒有說話,繼續磕他的瓜子。

  「陸小儀,我以前常來這片桃林的。」

  二皇子忽然說了這麼一句,梓桃摸不著頭腦,應了句:「哦,這兒挺好的,清淨。」

  「那你住在灼華居這麼久,可見過我來這兒嗎?」

  梓桃以為二皇子要對她發難,忙先認了罪:「是因著我住了進來,你才不願來這兒了嗎?」

  二皇子一副小大人般的高深模樣:「一小半是這個原因。」

  「那還一大半呢?」

  「宮裡最大的桃林在華清池那邊,春日裡眾人遊園也是去那兒,極少會有人來這西北角的小桃林,正是因著他們不來,我便來了,我還在這裡頭扎了個鞦韆,可是我有一回帶著阿秦來這兒,卻發現三皇子和四皇子在玩我的鞦韆,還在鞦韆上刻字,刻他們的名字。我氣壞了,當時就把那鞦韆扯下來了,讓阿秦帶回去燒了,四皇子哭著去向皇后告狀,但皇后沒說什麼,有皇祖母護著我,她敢說什麼!我滿心以為自己贏了一局,卻不想後來宮裡選秀,皇后把灼華居撥給了你住,桃林也再不是我的清淨之處了。我想把這處桃林砍了,被皇祖母阻攔了,她說我不能明著下皇后的臉,我也只得忍著了。」

  二皇子說了一大段話,說完氣息已有些不穩,梓桃給他倒了杯茶。

  她說不出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二皇子小小年紀,說話做事已經是個小大人般了,宮裡的孩子早熟,沒娘的孩子更早熟,皇上是所有皇子的父皇,太后是所有皇子的祖母,他們不可能一味偏袒他,他許多事情都要靠自己。或許這才是他長不高的原因,壓著這麼多事情,他如何成長。

  「這便是你討厭我的理由嗎?」

  梓桃沒有忘記他們初見時,二皇子明顯對她很感興趣,在得知她是皇帝妃嬪後,立刻便冷了臉色,後來知道她是陸小儀,乾脆直接甩臉子走人了,她一直以為是嫡枝和庶系的矛盾使然,卻不知還有這麼一段公案。

  卻不想二皇子道:「我討厭父皇除我和我母后外所有的女人孩子,但不討厭你。」

  這倒是奇了:「為何?」

  「原本因著你住了灼華居,我未見面便先不喜你,但我有一回在桃林里玩耍時,碰巧遇上了你,我不想直面你,便藏了起來,後來聽你和你的宮女說話,你想在桃林里扎個鞦韆,但不想被別人染指,乾脆就不扎了。你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不能得到,這獨占欲挺強的嘛,只不知道你待我父皇是否也是這般?」

  他第一眼見到梓桃時便很喜歡,喜歡她頭上嬌艷芬芳的花環和臉上比花還美的笑靨,喜歡她靈動清澈的眼波和比頭上金鈴還清脆的笑聲,他以為這是哪家閨秀,正想結識一番,卻聽她自稱婢妾,而且還是灼華居的主人,當即便冷了臉色,但後來幾次交匯,心中又對她有所改觀,尤其是今天晚上。

  梓桃也在心中琢磨,合著這二皇子以為她和他臭味相投?誰沒有獨占欲嘛,如果她有錢有勢,恨不得把所有自己喜歡的都攏到身邊不叫別人碰,可她沒有,還不得夾起尾巴來做人。

  她和二皇子根本不是一路人。

  所以對於二皇子刁鑽的問題,梓桃的回答也是能避則避:「不過是些小姑娘的心思罷了,哪就扯得上獨占欲了。」

  二皇子笑得意味不明,他和皇帝長的如同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這副笑容一度晃花了梓桃的眼。

  「天色不早了,我該回去了。」

  二皇子起身欲走,梓桃忙站起來道:「我送你回去。」

  這大晚上的,二皇子只帶著個小太監,灼華居這兒又偏遠,萬一出個什麼事兒,她怎麼賠的起。

  「我是偷偷從壽康宮角門溜出來的,你送我回去,不是暴露了我嗎?放心,我自己能行。」

  梓桃當然不放心,和二皇子扯皮半天,最後同意讓小太監銅板和銀錠送他走。

  梓桃站在灼華居門口目送他們離去,人走遠後,崔嬤嬤便道:「主子不該如此的,這大晚上的,若有人害二皇子出了事,他身邊有兩個您的太監,您如何說得清?若二皇子存心陷害,讓自己出個什麼事兒?您更說不清!」

  梓桃沒成想她不過順手一為又引出崔嬤嬤一段陰謀論來,心下也有些慌亂,「那該如何?難道讓二皇子自己走嗎?還是乾脆別讓他回去了,就讓他住這兒?」

  崔嬤嬤嘆氣:「主子該看清本質才是,二皇子和您獨處了這許久,宮裡有心人早知道了,您該想的不是如何和他撇清干係,而是要大張旗鼓的告訴大家,二皇子只是和您一道吃了些茶點,什麼都沒發生,你最好的辦法,就是帶著一大幫子人送他回去,如何能這般靜悄悄的掩人耳目?」

  梓桃忙道:「其實我一開始就是這樣想的,但……」

  「您如何能都依著二皇子呢,他想的自然是對他最有利的法子,您想的便是對您有利的,雙方衝突時,您該堅定自己的立場,而不是順他的意。」

  梓桃欲言又止,她從來不是一個強勢的人,許多時候覺著無傷大雅便都隨波逐流了,崔嬤嬤這般敏感精細的人,確實是她的臂膀。入宮許久,崔嬤嬤待她也算盡心,只是梓桃還是不敢輕易交心,灼華居這些人,除了紅菱,她一個都信不過。

  「那我現在要趕上去送他嗎?」

  「已經決定了,就別再更改了,要不然又得罪了二皇子,奴婢讓元寶在後頭跟著,確認二皇子回了壽康宮再回來。」

  梓桃點點頭,也只能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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