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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簡蒼著急地拉住初一,問道:“他何必這樣大費周章對付你?”

  “問得好。”初一咳嗽兩聲,再次滲出幾絲血水,彎腰立在路旁,“只因為他知道我身上帶了一種寒毒,本是百毒不侵,唯獨不能抵擋苗疆的密蠱。”

  簡蒼徹底慌亂起來,撫著初一的後背,連聲說道:“我聽說蠱毒是種聞音而動的血蟲,寄宿在人體內——可是,我並沒有瞧見你吃了任何藥丸。”

  初一連番咳嗽,面色蒼白。“蠱毒就在那碗湯藥里,化成了香氣。你的功力較輕,相反地吸食的分量還要少些。”

  簡蒼將初一扶靠在自己肩膀上,細碎說道:“初一,我帶你回儒州,無論如何也要回儒州,就算要我下跪求蕭政,我也一定要把你醫好!”

  初一轉過臉,汗水涔涔而下,苦笑:“解藥只有世子才有。”他擦去滿額汗水,拉著簡蒼的手,走入路旁山林。“從這條路可以直達幽州青山寺,你去了後,求方丈大師幫你放血驅毒,不出兩日必能痊癒。”

  “那你呢?”

  初一突然面色慘白,方才潔淨的鬢角,又滑落了一滴汗珠。他抬眼注視簡蒼,一字一頓說道:“快走,不要回來!”手掌推出一股柔力,將簡蒼送出三丈見遠。

  簡蒼驚異回首,初一早已振起雙袖,閃身躍入林中。她咬咬牙,縛緊肩上包袱,潛身跟了過去。彎腰在糙叢里摸索半晌,正待輕聲呼喚初一,一截熟悉的黑色衣袖伸過來,長臂一攬,抱著她穩穩飛向了一株茂林上。

  葉子隨風抖動,輕輕擦出聲響。初一湊嘴過來,沉聲道:“屏住呼吸。”並抓住了她的手掌,傳遞過來一股冰涼。其實無需看初一寒潭深切的眼睛,光是注意到他緊緊抿住的嘴唇,簡蒼也知道樹林外發生了異變。

  武州的秋天似乎來得更晚,蔥蘢的綠色籠罩在大地上,滑落兩句婉轉鳥鳴。幾片悠然的葉子款款飛揚,間夾一抹淺綠,在陽光下格外清嫩。風過,綠葉宛轉有如繽紛落英,盛舞在林間,未及降下,樹後突然走出一道身影。

  來人著紫袍,外罩緋色羅紗蔽罩,在清風中簇簇掀起,露出了繁複未知的藻繡絲紋,勃發的是至高無上的王族華貴氣勢。簡蒼初次見到他,才知曉中原竟有這樣的人物。

  容顏雖是俊美到極致,兩唇卻淡如紫綢,仿似蜀中懸月出雲煊赫,無關人間冷暖。他的眼眸過於肅穆,襯著蒼白的皮膚,有種鋒芒銳利的昭示感。

  這個男人未置一辭,卻讓身旁的初一屏氣吞聲,髮絲到指尖都緊緊凝住;

  他僅僅是站在那裡,不曾有多餘動作,冷漠氣息淡淡流轉,就令天地無色,遍生清寒。

  片刻之後,簡蒼想起他是誰了。

  公子秋葉。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不會坑,目前有兩個坑需要填土,臉紅地說,如果這邊沒更,那我就是去同人文那邊了

  謝謝各位的耐心,擁抱大家

  ☆、折磨

  對於秋葉,簡蒼了解的並不是很多,但聽進去的都是關鍵。趙大鴻帶黑風寨七人下山劫鏢,未發一招,已有兩名匪卒中箭,歸來後,大趙在無人處感嘆說道:“銀箭公子師承世子秋葉,才發一箭就讓我們寸步難行,倘若是他家主人親自前來,我們的下場想必會更加艱難。”

  自此,簡蒼牢牢記住了秋葉這個名字。

  大趙告訴她,秋葉是中原第一劍師,聞音識劍,對劍的精悟無人能及,造就其孤高卓絕的地位,倘若見著他,一定要儘量逃離。

  可是現在避無可避,秋葉就站在了她和初一面前,而且恰好站在唯一的退路之上。

  初一拉著她的手掌,沁透心肺的涼氣一直源源傳來,他們距離秋葉有二十丈之遙,又恃樹葉深厚,清風吹不動一絲fèng隙,處於上方才能較好地鉗制住底下陣勢,看似有利的因素,卻讓她輕鬆不起來。

  只因僵硬成石塑的初一極慢極慢地挪動指尖,在她掌心劃下了幾個字:“向前逃,莫回頭。”

  秋葉寂靜佇立,陽光透過樹冠剪落他的紫衣身影,周遭稚鳥滑林,叫聲清越,撲翅扇下幾片樹葉。風依舊清轉,送至身邊,他突然稍稍抬手,從冰綃霧露般的袖口露出兩指,鉗住了一片葉子。

  似乎一陣尖細的風拂過,簡蒼根本看不清楚他是否動了,眼前左側數株樹冠簇簇作響,紛紛撒落木葉,有的竟是連枝而斷。

  初一緊緊抵住她的掌,從指尖傳來一次又一次輕微的跳動。

  秋葉再次摘走撲轉在風中的綠葉,扣在左手指間,屈指一彈,直接朝著他們殺來。簡蒼見過第一片葉子的威力,臉色褪得慘白,身旁初一卻將她一推,冷聲喝道:“走!”將袖子一卷,化解了葉子尖利的攻勢,合身撲了下去。

  被一股大力推到遠方的簡蒼髮力朝前跑去,饒是她靈巧,也聽到了身後大片枝葉撒落,半截樹冠掃地的聲音。

  她牢記初一的警示,不敢回頭。

  跑得片刻,汗水流進了眼角,她分辨不了清晰的方向,抬手拂去濕濡濡的髮絲,手背上一條血痕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站著想了想,才明白剛才凌厲的葉子飛來,即使初一替她擋下了殺機,但那強大的真氣還是劃開了她的脈絡,震得血珠點點滲出……

  一片葉子尚且如此,那麼被餵了蠱毒的初一呢?他該怎麼樣逃出來?

  簡蒼站在原地躊躇一下,咬咬牙,又衝著來路跑去,直想念著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也要把初一帶出來。

  初一運氣於掌,凝出一片寒霜,切身朝秋葉劈去。他當真拼盡全力,只攻不守,集平生之所學,快如閃電襲擊秋葉周身大穴,無一絲滯緩。較之他傾瀉而散的內力,秋葉氣息過於從容,輕退兩步,便是穿透開他的殺招。

  初一苦苦支撐,仿似四下散落的雨珠,不斷遊走在秋葉周圍,盛集而起的殺氣侵到秋葉衣袍上,堪堪被他一拂,如水入山澗,風過岡巒,消弭於無形之中。如此繁複無效的努力,耗費了初一巨大的力氣,他才施展開來二十式掌法,到了“高山流水”時,一截紫色衣袖倏忽穿透殺氣,似一枝欺寒傲雪的梅,穩穩鉗住了他的上半攻勢。

  秋葉冷眼看初一攻了二十招,在變數之前,左手化掌為刀,直襲初一後頸。初一被迫閃躲,流水招式卸下力道,稍稍懈怠,那只可怕的左手破空而至,削指成刃,一招玄鳥劃沙拂向了他的咽喉。

  腹中震痛有如尖刺突起,扯動初一眉尖輕顫。他強忍住奔騰到嘴邊的血水,來不及換氣,身形終究慢了一步,被秋葉拿在了手掌之間。

  秋葉以左手鎖住初一喉骨,駢指壓下,封住了初一的氣息,站在一臂之隔的他,看都未看,遽爾揚起右掌,狠狠朝初一天靈劈去。

  “住手!”前方疾馳過來一道黑影,喊出的嗓音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秋葉撤了掌勢,循聲望去。身旁的初一瑟縮一抖,咳出一口血,啞聲道:“不是叫你快走嗎?”

  “我不走!我只知道這一路上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一千遍,一萬遍了!”簡蒼大聲說著,從樹林深處快步踏出,她的右手,還握著一把尖利的樹刺,以白森森的刃端對著自己的脖子。

  秋葉凝然不動,嘴角卻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有似冰雪散入風裡,瞬間消失無形。簡蒼緊緊盯住他的手,大聲說道:“世子,你可能不知道,剛才跑開去時,我就向蕭政的哨鷹送了消息,說我就在你的地盤上。過了不久他就會趕來,倘若那個時候我死了,你和他之間又少不得一場爭戰是吧?”

  秋葉顏色未變,冷漠說道:“王妃太抬舉自己了。”

  簡蒼的臉紅了紅,當她看見秋葉抬起手指,再次襲向初一咽喉時,一股熱力湧上她的心頭,迫使她拋棄了女子的矜持,就這麼不管不顧地喊了出來:“他還需要我!斷然不會任我白白死去!”

  秋葉冷漠地看著她,面容不興波瀾。他垂手而立,以衣袖完全遮蔽了蒼白的手指。簡蒼抓緊時間跑了過來,喘氣說道:“傳聞世子將人看待成兩種,有用的和死人,既然你現在放過了初一,想必是日後再不會為難於他吧?”

  初一始終淡淡吐納,仿似在控制著疼痛,他的沉默橫亘在清冷的樹林裡,像一道淡薄的影子,風一吹,蒼白得不夠真實。簡蒼一顆心完全系在他身上,不曾想過內中的牽連,是以忘記揣度秋葉的眼色。那種寒冷,遠比冰山雪峰深沉。

  他只冷冷說道:“初一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簡蒼還待說什麼,秋葉揚起衣袖,劈了一道掌風過來,頓時將她穴位封住,讓她萎靡倒地。倦怠地闔上眼帘時,她模糊聽得初一冷淡的聲音:“公子從未受制於人,今天不殺我,是要細細折磨我罷?”

  簡蒼聽了,內心緊|窒不已。她極力告訴自己“醒過來,醒過來”,深恐這樣睡去後,就失去了作為質子的效用,無奈薄弱內力抵擋不過倦意,她即刻就沉入了昏迷中。

  武州行轅後|庭有座重檐廡殿,自半年前開始修建,采殿堂構架,恢弘氣勢已不輸於行宮。殿內捨棄一切繁雜飾物,僅餘一張玉刻金漆座椅陳列在正中。

  四處建築華麗秀美,以漢白玉鋪就台基、欄板、樑柱,雕鏤精緻,池宇連亘,烘托出主殿無以倫比的地位,然而殿內清輝盛舞,四壁微粉,映照出光影流離的大理石磚面。

  鼻端傳來氤氳著濕氣的薰香,淡而飄渺,落在冷空氣里,遏制住了所有暖意。簡蒼昏沉沉抬起頭,瑟然抱住雙臂,從模糊意識里逐漸轉醒過來。

  一道盤膝而坐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的頭微微垂下,以發瀑遮蔽了容顏。殿內無風,他的雙肩簇簇抖動,仿似忍受著剝離骨肉之痛。

  簡蒼定睛一看,忍不住喚道:“初一……”

  初一聞言卻未抬頭,像是連坐而生的雕塑,低首輕顫,一下兩下,持續不斷。

  簡蒼心下駭然,徒手攀援上白玉殿柱,借力站起,不容思索撲向了初一那邊。手指一觸及到他的左臂,她才發現他全身透冷,扶起下頜一看,他的面色全然發白,滲了些青紫,瀕及垂死之相。

  “你到底怎麼了?”簡蒼跪伏一旁,抱住了他的身子,用盡全力也不能阻止他的顫抖。

  初一一直沒開口,呼吸緩滯,汗珠悶在蒼白膚色下,散不出來。簡蒼即使眼拙,也能看出問題所在——巨痛埋身,忍受即將超出大限。

  “是世子折磨了你嗎?”她的聲音開始透出哭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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