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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遠接這電話的時候,手裡正舉著一張CT片子,因為懶得走到牆邊上去,勉強借著幾步開外亮著的讀片燈看著,應了一聲“您好”,腦子裡想的卻全是片子上那根畸形的血管。聽到這麼個問題腦子一下沒轉過來,下意識又問了句:“嗯?您說什麼?您哪位?”

  電話那頭李熏然聽著這麼個茫然的聲音,把笑憋了又憋,心裡想著“靠凌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嘴上還是一本正經地說道:“哦,我是醫生家屬。我就是想問,一院院長的下班時間是什麼時候?”

  凌遠這才聽出電話里的那人是誰,手一抖,捏著的CT片子“嘩啦”響了一聲:“李熏然?”

  “凌院長您終於聽出來了……心不在焉幹什麼呢?還不下班?”李熏然的聲音已經開始隱隱發顫,顯然是忍笑忍得辛苦。

  “研究兩個病例”凌遠答話抬手看表,吃了一驚:“誒喲都快八點了啊……”

  “是啊都快八點了……院長您吃晚飯了嗎?沒吃的話打包過來吃。”李熏然的聲音懶懶傳來。

  “啊我現在就叫外賣,吃……就不過來吃了吧,我晚點把病例看完了再來,給你捎宵夜。”凌遠聲音悶了幾分,已經低頭去翻剛剛接手的兩個病人過去的病例。

  “不,可,以。”李熏然三個字打斷了凌遠的思路,“把病例帶上,過來吃。”

  最終凌遠還是提著打包來的晚餐和棗仁金瓜甜湯到了李熏然的病房,原本想一邊吃飯一邊研究的過往病例也被李熏然一份一份整齊疊好擱在自己懷裡,大有你不吃完就休想拿走的架勢。

  等凌遠終於在李熏然的殷切,甚至是灼灼目光下安分吃完了晚餐,李熏然才堪堪將病例遞還給他,撂下一句“我去洗澡,一會兒幫我換藥啊”起身就想走進洗手間。

  凌遠方才拿起支筆打開病例,下一秒就被驚得抬起頭來,雙眉一立喝道:“你幹什麼去?”

  李熏然被凌遠喝得一驚,不知自己又莫名說錯了什麼了,結巴道:“洗,洗澡洗頭啊。”

  “你給我回來,我在這裡你自己洗什麼?傷好全了啊?”凌遠對李熏然似乎一向百依百順,但凌院長的包容並非是無止境的,小李警官的身體健康是最基本的底線,一毫一厘都不可以越,甚至碰著一點都會動怒。

  李熏然知道凌遠真的生氣了,轉過身來乖乖走回到床邊低聲交代:“那個,肚子上我會貼防水膠布的。背上那些,今天護士來換藥的時候說基本都已經結痂了,紗布裹著就是防止蹭到而已。我洗快點,出來就擦乾,沒事的。”

  凌遠白他一眼丟了手裡的筆,看李熏然臉上神色,知他這個有著輕微潔癖的傢伙今天這個澡是非洗不可——雖然每次嘲笑李熏然比凌遠這個做外科醫生的潔癖都嚴重時,他都會跳著腳舉出各種出外勤連續幾天不洗澡的例子來反駁,但實際上如果有條件,李熏然恨不得出門一趟回來就洗個臉換身衣服。凌遠嘆了口氣道:“我幫你洗,能快一點。”

  “啊?”李熏然一聲出口,從下頷至脖頸已經迅速飄起一片紅。

  凌遠顯然是注意到了,一個沒繃住笑出來嗔嘲道:“你跟我還害個什麼羞,有什麼是我沒見過的?”

  李熏然聽罷更是急急轉身就走,先凌遠幾步進了衛生間,關了門結巴道:“那……那個,凌遠,我先洗,洗完了叫你……我,咳,你進來之前我保證上身不沾水。”

  待到凌遠終獲許可走進衛生間裡去的時候,李熏然腰上纏著浴巾,正低頭拆自己身上的纏纏繞繞的紗布。凌遠換了衣服和鞋走進去,道聲“我來”便一下拍開了李熏然的手。

  然後凌遠就變得異常沉默,李熏然察覺到了,東拉西扯地找話題兩人也聊不起來。凌遠一門心思全沒再耳朵上,聽到李熏然似乎在說些什麼話,也就嗯嗯啊啊地應付過去。既然聊不起來,李熏然一人說著話也覺得奇怪,便也選擇緘言。

  凌遠手下利落拆了紗布,再揭了幾塊防水敷料給他腹部傷口仔細貼上。然後凌遠動作倏地停下來,盯著李熏然後背斑駁交錯的道道傷口,似是被定住了一般。李熏然只覺背上一下除去了厚厚裹著的紗布有些涼颼颼的,剛要開口,凌遠就拿過一條寬大浴巾把他上身裹上,輕嘆著柔聲道:“彎腰,我先給你洗頭,很快。”

  凌遠的動作是真的很快。在顯微鏡下吻合血管都能非常迅敏的外科醫生的手自然輕巧靈活,不過幾分鐘頭髮已經洗好。凌遠拿了吹風機把李熏然的頭髮吹到全乾,才打開浴巾拿過花灑迅速沖了沖他的前胸和兩臂。

  李熏然原本已經做好了準備,想著今天這洗手間恐怕沒那麼容易就走出去,哪想到凌遠真的安安分分,下手輕柔敏捷,一點多餘的動作都沒有。凌遠擱下花灑走出門前只說了一聲“快點擦乾出來別著涼”,反惹得李熏然心裡一陣發慌,不住地去回想自己到底是不是剛才說錯了什麼話,或是做錯了什麼事。

  李熏然走出洗手間,凌遠已經把所有處理傷口重新包紮的藥品紗布準備好,正拆出一雙橡膠手套戴在手上。

  “過來。”凌遠聽到動靜抬頭,衝著李熏然勾出一個勉強的笑。

  李熏然快步走過去坐在床邊,帶了十二萬分的惶恐。看著俯身給他傷口消毒敷藥包紮的凌遠,小心翼翼地問道:“凌遠,你怎麼了?”

  凌遠不答,熏然便又接著說:“剛才是我太不在意自己了,我下次不會了。”

  凌遠還是不出聲,李熏然有些著急,想轉過頭去,身子方一動凌遠就抬手扳住他的肩膀:“別動。”這一聲沒過聲帶,像是吐出兩股短促氣流。

  李熏然不敢動,心下卻愈發著急起來,提高了聲音問道:“你是不是人不舒服?胃疼?”話音一落就感到凌遠的手指隔著橡膠手套順著他後背一道道傷口一條一條摸下來,而後凌遠的唇就覆在了他的後頸上,鼻息斷斷續續噴在他的髮根處。此前凌遠從來沒有對他做過如此動作,這樣太過簡單的動作,僅僅只是將嘴唇覆上來,不用舌舔,不用齒咬,也不用力吮。

  李熏然突然就意識到了什麼,想了想還是開口問道:“凌遠,我的傷到底有多糟糕?”凌遠明顯不是在生氣,也不是身體不舒服,那讓他如此難過的原因,就只剩下了這一個。

  凌遠聽到李熏然突然問了這個,如同突然被點破了謊言的孩子,有些無措。就在他發愣的幾秒間,李熏然輕輕掙出來,面向凌遠,看到他眼裡神色,焦灼而又痛心的沒有聚焦的目光如同牆灰被擊裂,正一片一片剝離碎下來。凌遠恍恍惚惚間與李熏然對上眼,僅一秒便如同被駭到般闔了眼帘,開口說話的時候嗓音微有些沙啞:“坐好,我先把紗布給你裹上。”

  待凌遠動作完成,李熏然重新穿了病服套了外套,把凌遠拽到床邊坐了,又問他:“凌遠,我的傷到底有多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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