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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月前,萬佛宮還頂著“泰寧殿”的稱號,是已薨逝太皇太后的故居,景乾帝沒有妃嬪,以致後宮異常冷清,因此泰寧殿也閒置下來。景乾帝回朝後,便立即將泰寧殿改為萬佛宮,並親手將御賜匾額懸掛在萬佛宮宮門上方。

  皇帝擺駕萬佛宮已是常事,被安排在萬佛宮的宮人都見怪不怪,林榛命鑾駕停在萬佛宮外,在陸洗及侍衛的陪同下,一路步行進入萬佛宮。

  就在將要走到正殿的時候,突然聽見旁邊一條小徑傳來說話聲音。

  “算著時辰,陛下也該動身來萬佛宮了吧。”

  “應該快了,我們趕緊的,可別誤了事。”

  “聽姑姑說,陛下以前是最不信神佛的,還下旨將宮內所有神龕燒毀,如今為人祈福,竟修建起這麼大的萬佛宮,實在是出人意料,想必陛下是很愛那人的,真是羨慕死了!”

  “別亂講話,神佛是能聽見的,陛下有這份誠意,菩薩定然會感動,我相信陛下的祈禱一定會實現。”

  “我們替陛下好好侍奉神佛們,每日多拜一拜,希望陛下能如願以償,姐姐,你說得對,我也相信陛下能心想事成的……”

  兩人正說著,走出小徑便跟停在原地的林榛撞了個正著,兩個丫鬟嚇得臉色發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瑟瑟發抖不知該說什麼。

  林榛聽見她們盼望施予卿能醒來,表情已微微緩解,朝垂首在側的陸洗低聲交待幾句,便徑直朝正殿走去。

  陸洗待皇上走遠,這才斥責道:“在萬佛宮胡言亂語,倘若衝撞了陛下,你們有幾條命?趕緊散了散了,以後說話小心點,此次是陛下仁慈,念在你們一片好意的份上,還說要獎賞你們,換了咱家,非得賞你們吃幾道鞭子。”

  丫鬟難以掩飾驚喜之情,連感激道:“奴婢謝皇上隆恩,奴婢定會好好侍奉神佛,期盼皇上能如願以償。”

  陸洗皺著眉頭,連快步跟上陛下,心想若能使陛下如願以償,他縱然日日吃齋念佛也甘願,只是希望渺茫,實在叫人無法不擔憂。

  萬佛宮修繕僅有半月,許多神佛金像還沒鑄造完成,但縱然如此,殿內雕刻著飛龍的檀木樑柱,以及純金打造的佛像依然金碧輝煌,帶著使人仰望尊崇的威嚴。

  佛像前方皆放置著蒲團,林榛獨身進入正殿。他以前是從不信神佛的,只覺得事在人為。都說盡人事聽天命,如今他對施予卿已盡完人事,卻不願無能為力的聽從天命,如果跪拜祈禱神佛,真能救下施予卿,他就算日以繼夜的跪拜祈禱又如何。

  林榛甘之如飴,他所求所盼,只希望施予卿能夠醒過來。

  林榛點燃香,在佛像面前的蒲團跪下來,虔誠恭敬的磕頭跪拜,他從前不信神不信天不信命,如今卻什麼都信了。

  殿內已鑄好一百尊佛像,林榛跪拜完一尊,便起身磕頭跪拜下一尊,如此不斷跪下磕頭起身,即使雙腿腫脹酸麻,也依然堅持不懈,懷著虔誠希冀的心情,他一遍又一遍不厭煩的祈禱,只希望施予卿能活過來。

  只要他能好好活著,林榛就算傾其所有,亦甘之如飴、絕無怨言。

  就在這時,漆黑沒有半點光亮的遼闊空間內,一道沉寂沒有任何動靜的影子突然甦醒,隨著他的甦醒,攜裹著他的濃鬱黑色霧氣逐漸消散,顯露出那道寂寥影子的真實身影來。

  鄭舒南沉睡了近半個月,他起身沉默的站在原地許久,隨即心念微微一動,便已跨越千萬里,再次出現在壁立千仞、高聳入雲的山崖旁,他身影划過的地方,濃郁深沉的黑暗盡皆被驅散,成為密不透光的龐大空間內,唯一泛著光芒的所在。

  系統熟悉的刻板聲音響起,“恭喜宿主醒來,因為施予卿肉身還沒死,您現在無法繼續下一任務,請宿主耐心等待。”

  鄭舒南微微蹙眉,語調冷靜,聽不出任何情緒地淡道:“肉身還沒死?”

  系統一本正經答道:“是的,不過就算以藥物吊命,也最多三日會徹底死亡。”

  鄭舒南站在懸崖邊緣,衣袍被狂風颳得獵獵作響,他目光深邃的注視著依然被黑暗吞噬的漫無邊際的空間,沉默堅毅的身影看起來堅韌而無堅不摧。

  系統基於認真負責的態度,又毫無起伏地道:“肉身未死,三日之內,宿主仍可選擇返回肉身內,繼續任務。”

  鄭舒南沉默良久,低啞道:“我的任務已完成。”

  系統耿直道:“根據檢測,宿主心中還有牽掛的人,既然放心不下,何不了卻心愿,這有利於宿主對下一任務的認真程度。”

  鄭舒南道:“林榛不過是任務對象,我清楚該做什麼,既然任務完成,我就沒有留下的意義。”

  系統保持沉默,卻毫無預兆地將林榛所在世界的影像投she在幽暗靜謐的空中,透過影像,鄭舒南能清楚看見林榛在做什麼,乃至於林榛心頭究竟在想什麼。

  鄭舒南看見林榛痛不欲生的抱著施予卿,看見林榛無數次沉默悲痛地注視著他,看見林榛下令修建千佛宮,更看見林榛徹夜不眠的抄寫經文,還有林榛在深夜裡抱著他沒有任何反應的屍體無聲流淚,更一遍又一遍的跪拜神佛,祈禱他能夠安好,哪怕要他萬劫不復,亦甘之如飴。

  鄭舒南眉頭皺的更深,目不轉睛地盯著林榛,心頭沉甸甸的,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系統道:“為宿主著想,抱有遺憾極不利於身心健康,更會嚴重影響您今後的任務,根據檢測,林榛雖然不會死,餘生卻會深陷痛苦之中,他將一生未娶,孤獨終老。”

  鄭舒南恍若未聞,只是久久注視著林榛跪拜磕頭的身影,林榛向來不信神佛,換做以前,鄭舒南絕對想不到會有這一天。

  他盯著林榛一遍又一遍的重複著動作,每一時每一刻,林榛腦海想的皆是施予卿的身影。

  鄭舒南不知為何突然有點鬱結於心,暗道倘若林榛心心念念想的都是施予卿,他縱然回到肉身又能如何?他可沒有頂替別人身份跟過往情感的打算。

  這樣過了不知多久,鄭舒南突然低沉道:“系統,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吧。”

  第32章 被囚禁的皇帝陛下(19)

  施予卿脈搏日漸孱弱,呼吸低不可聞。

  林榛下詔遍尋天下名醫及珍稀藥材,無數名醫奇藥源源不斷送進宮來,卻仍然無法阻止垂危的生命跡象。

  無論是宮廷御醫,還是久負盛名的怪癖神醫,皆道施予卿魂魄已散,即使肉身勉強維持,亦是油盡燈枯,難有回天之力。

  但就在某天,現實卻狠狠扇了這些所謂名醫幾巴掌,被他們診斷油盡燈枯、絕不可能生還的人,突然猝不及防的甦醒過來。

  林榛身穿龍袍,端坐無上權勢的龍椅,正不厭其煩地聽著朝臣爭論,賦稅改革制度剛剛推行,還存在諸多問題,他這幾日心力交瘁,根本無心理政。

  欣喜異常的太監明子踮腳左顧右盼,急不可耐地朝陸洗招手。

  陸洗氣急,未料向來沉穩的明子竟如此不守規矩,只警告地怒瞪他幾眼。誰知明子見引起陸公公注意,頓時愈發興奮,更為誇張的手舞足蹈起來,仿佛陸洗不過去,便不肯罷休。

  陸洗輕手輕腳拐進內殿,先一聲怒叱,“荒唐,陛下和大臣正開朝會,如此不守規矩,來人啊——”

  明子激動道:“陸公公,陛下有旨,說那位公子有任何情況,必須立刻通報。”

  陸洗臉色驟然一變,手發著抖,“小主莫不是……”

  明子興奮道:“陸公公,那位公子沒事,煩你稟告陛下,就說公子醒過來了!”

  陸洗先是驚訝,又跟明子確認了幾遍,接著才精神抖擻的亢奮起來,激動道:“醒了好,醒了好,必是陛下感動了老天,咱家這就告訴陛下,真是菩薩保佑,老天爺保佑啊!”

  林榛聽見消息便猛地起身,心亂如麻的朝養心殿走去,一路既忐忑不安又激動興奮,那塊壓在心底的石頭沒能減輕,反倒越發沉重起來。

  還沒到養心殿,便遠遠聽見施予卿說話的聲音,依然是熟悉到刻進心底的聲音。

  林榛心砰砰亂跳,猛地加快腳步跑了起來,他血液里像烈火在燃燒般,那股被籠罩許久的陰霾忽然煙消雲散,從頭到腳充斥著前所未有的期待興奮,絲毫沒有掩飾的表露在外。

  林榛在殿外深呼吸,調整情緒方才進殿。

  陸洗拉長調子道:“皇上駕到——”

  宮女太監齊齊跪地,林榛按捺住激動亢奮的心情,走進內殿,便看見那道熟悉之極的身影。

  施予卿正慵懶地躺在軟塌上,軟塌旁跪著個宮女,桌案放著剝好的橘子,他聽見喊聲,便抬起頭看向林榛,上挑的桃花眼攜著無限慵懶媚惑,像極了被林榛忘卻的那道陳舊的影子。

  施予卿坐起身,揉著酸痛的肢體,笑道:“躺得好累,你站著不動幹嘛,傻了?”

  林榛還沉浸在失而復得的情緒之中,恍然覺得像做了場夢,他命所有人退下,接著緩緩的緊緊的抱住了施予卿,他手臂力道極大,像要將人焊進體內般。

  施予卿喊痛,“你輕點,會勒死我的!好啦,我沒事了。”

  林榛將頭擱在施予卿頸項,忽然哽咽得說不出話,他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這人面前忽然卸下防備,所有的陰霾痛苦都隨之遠去,使他唯獨能在此刻享受無可比擬的輕鬆歡愉。

  林榛維持冷靜道:“予卿,真好,我就知道,你絕對不會死的。”

  施予卿摟著林榛脖子,輕薄般以舌尖舔舐林榛耳垂,低低的誘惑的笑,“小榛,你就這麼關心我?讓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真的想我?”

  施予卿說著便用手撫摸林榛脖頸,滑膩膩的順著領口探入,他身體虛弱,幾乎都靠林榛支撐著,邊偏過頭去吻林榛唇。

  林榛猝不及防,不禁愣在原地,微微蹙起眉頭,沒想到施予卿竟然如此反常的熱情,既覺得莫名其妙,又抑制不住心頭的激動興奮。

  施予卿吃吃的笑,“小榛還像以前這麼生澀,真是讓我喜歡極了。”

  林榛目光一沉,猛地將黏在身上的施予卿拉開,認真審視著對方,厲聲質問道:“你從來不叫我小榛,你到底是誰?”

  施予卿道:“我是施予卿啊,我不是一直叫你小榛嘛,你以前還偷偷躲著看我,難道都忘了嗎?”

  林榛心頭倏地湧起恐慌,“不……你是施予卿?以前的施予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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