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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其琛兄也沒吃飯吧,你這蝦做的不錯,多吃點哈。”
沐楓輕瞥著江其琛的神色,見他專心剝蝦,理都不理自己,一時百無聊賴只好自己吃起飯來。
先前驚愕之餘見著滿桌佳肴,沐楓有些狼吞虎咽。其實他吃東西品相極佳,幾乎是慢條斯理的不發出一點聲音。等江其琛剝好了一盤蝦推到他面前的時候,沐楓一碗飯剛吃了三分之一。
他愣愣的看著眼前已經去了殼的蝦,下意識的吞了口口水,結結巴巴的道:“那個……其琛兄……這……這是何意啊……”
江其琛就著方才髒了的巾帕擦了擦手,淡聲道:“吃吧,剝好了。”
“哦……”沐楓小心的打量著面前的蝦子,嘆道:“素來聽聞中原人樂善好施,極重待客之道。果然百聞不如一見,今日切身體會,當真是令人嘆服……”
沐楓說著,夾起一隻蝦想放進江其琛的碗裡,卻發現桌上只有一副碗筷。他頓了頓,轉手直接把蝦送到江其琛嘴邊:“我聽說中原還有一句話,叫做‘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其琛兄也吃啊。”
江其琛定定的看著他,目光微動,低下頭毫不猶豫的把蝦子咬進嘴裡。
見他把蝦吃了,沐楓“嘿嘿”一笑,下意識的把蘸了湯汁的筷子放進嘴裡嘬了一口,又夾了一筷子燒雞,還沒下嘴,忽而想起了什麼似的一拍大腿:“對了,其琛兄,你快派個人把多那接過來,她去給我買酒了,還不知道我在這兒呢。”
江其琛還沒從沐楓舔筷子的舉動中回過神來,聽他說買酒登時警覺起來,眉梢微揚:“酒?你現在還喝酒麼?”
“嗯?男人飲酒很稀奇麼?你們中原有句話怎麼說來著……”沐楓低眉思考片刻:“小酌怡情,這寒冬臘月的,喝杯酒好暖暖身子呀。”
江其琛看著眼前這人低眉淺笑的樣子,心裡一疼。
從前,即便是三九寒天,陸鳴也總是一身單衣來去匆匆。何曾像現在這樣畏寒畏冷,出門片刻也乖乖的裹緊了狐裘,稍微刮點風就能把他吹跑的樣子。
他到底是傷了他的里子……
見江其琛默不作聲,只一臉戚哀的盯著自己看,沐楓疑惑道:“其琛兄?”
“好。”江其琛眸色一黯,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我去幫你找人。”
言畢,不待沐楓回應,江其琛便奪門而出。
木門開合,沐楓緩緩放下手中的筷子。
碗筷交疊,發出一聲脆響。
沐楓的目光從滿桌精心準備的飯菜間逡巡而過,最終停留在那盤小心剝好的蝦子上。
他的面色冷了下來,指尖輕顫,他記得,江其琛是對蝦過敏的。
第86章 第八十五章 還願(5)
屋子裡爐火燒的正旺,沐楓側臥在榻上,身上蓋了一層薄薄的軟毛毯子。他合著眼,卻神思清明,了無睡意。
夜已經很深了。
房內依稀還能聞見江其琛身上殘留的沉水香,絲絲縷縷纏綿般的縈繞在沐楓的鼻息之間。
他面色陰冷的翻了個身,手搭在腕上連睡覺也不曾摘下的白玉護腕上。房內暖香四溢,可那片白玉依舊寒涼。指尖摩挲著護腕上雕刻的龍紋,一點一點細緻的描繪著那裡的紋路。
遙遙的,似有陣陣笛音傳來,沐楓手指一頓,緩緩睜開了眼睛,漆黑的房間裡閃過一道寒光。
“陰魂不散。”
沐楓冷冷地低咒一聲從榻上下來,外衣也沒穿,直接披著狐裘便出了門。
剛推開門,他就差點被外面肆虐的寒風給嚇退了,身上的毛孔登時就豎了起來。
沐楓狠狠地打了一個冷戰,咬了咬牙,卻覺得連抽氣都摻著冷風,酸的他牙關直痛。
穿過長長的迴廊,那笛音也逐漸清晰起來。
寒風料峭,從笛音中呼嘯而過,似是嗚咽一般,如泣如訴,悲涼婉轉。
腳下不知何時開始已經染上了一層白霜,長靴踏上,在身後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沐楓在廊柱下駐足,前方不遠處的長亭里,坐著一個雪白的身影。
江其琛背對著他,狂風卷夾著他的衣衫和長發,玉色長笛橫在嘴邊,指尖微動,吹出一縷縷淒楚的音符,和著他身後拂動的竹葉,和著這嗚咽的北風,宛若奏響了一曲悲歌。
他坐在那裡,月光在身上落下點點霜華,恍若遺世獨立,孤獨又寂寥,心碎而神傷。
不消片刻,沐楓身上便盈了一層白霜,嵌進他白色的狐裘里,被浮光一映竟晶亮起來。
按著長笛的手一頓,淒絕的笛音戛然而止。
江其琛倏地轉過身,層層疊疊的竹影之後站著一個披著雪白狐裘的人,四目相接,那人微微一愣,轉而朝他輕笑著走過來。
記憶的長河忽而聲勢浩大的涌動起來,在這寒風蕭瑟的夜晚,沐楓信步走來的樣子與大片火紅的辛夷花交織在一起。
如果重來一次,他還會不會選擇在那一天,刻薄又決絕的對陸鳴說出那些殘忍的話。
江其琛的眸光暗了下來,周身仿佛浸滿了深深地絕望。他邁開步子朝沐楓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凌遲。
五年前,他踏著滿地寒霜親口斷絕了和陸鳴的所有可能,那是他們一切悲傷的開始。但他不後悔,若是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出同樣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