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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司馬玹又過來之前,先派人傳了膳食過來,點明了請白檀一起來用。

  白檀推說昨夜沒有睡好,今日實在犯困,所以早早自己用了飯就睡了,沒有現身。

  司馬玹聽說了此事,特地撥了自己的龍涎香出來,叫人送去給她寧神。

  於是就連內侍都開始揣測聖心是不是對白檀有意了。

  白喚梅入宮這麼多年,總不可能連個眼線都沒有,這事一盞茶的功夫都沒有便傳入了她耳中。

  她撫著小腹攬鏡自照,懷孕後自己胖了許多,氣色也不見好,莫非這就是色衰愛弛?

  然而殿外傳來陛下駕到的通傳時,這點哀愁便又壓了下去。

  天已經黑了,挑燈引路的內侍退開,司馬玹進殿門前朝偏殿瞥了一眼,門窗緊閉,白檀想必是真睡了,算起來,足足好幾日都沒見到她人了。

  他走入正殿,白喚梅已迎了出來,屈身見禮。

  司馬玹伸手扶住了她,帶她入席用膳,神色溫和,和平常一樣,瞧不出情緒有無變化。

  用完膳後傳人伺候洗漱,今晚要在此留宿了。

  白喚梅遣退了左右,親自侍候司馬玹寬衣,壓了許久的話終於可以說了:“臣妾斗膽,敢問陛下,為何將阿檀接入宮中來?此時接她入宮,是有意納她入宮麼?”

  司馬玹的髮髻放了下來,散在肩頭,燈火里沖她笑了一下,慵懶優雅:“怎麼,愛妃不願意?”

  白喚梅心中一涼,垂下頭去:“陛下以前不是說過,臣妾不喜歡的人,是不會納入宮中來的。”

  司馬玹托起她的臉來,似有些疑惑:“難道愛妃不喜歡白檀?”

  白喚梅一怔,吶吶道:“臣妾自然喜歡阿檀……”

  司馬玹溫文爾雅地笑了笑,“愛妃性子溫柔,向來最好說話,對自家姊妹自然沒話說,朕這話算是多問了。”他扶著白喚梅朝床邊走:“愛妃好生養胎,其他事情不用多想,也免得朕擔心。”

  白喚梅稱了聲是,猶如夢囈。

  原來不是什麼色衰愛弛,是根本就不曾愛過,全都是她會錯了意罷了。

  因為此事輾轉難眠,這一夜白喚梅就沒合過眼。

  第二日一早司馬玹便起身去御書房處理政務了,白喚梅假裝還在睡著沒有伺候,聽到他出門的腳步聲從窗邊經過,應當是去偏殿探望白檀了。

  沒多久白檀就來了,在外面詢問貴妃醒了沒有。

  白喚梅開口應了一聲:“進來吧。”

  白檀很快就走了進來,立在床邊沖她笑了笑:“阿姊,你能不能藉機幫我探探陛下的口風,看什麼時候能准我出宮?我在宮中實在是悶壞了。”

  白喚梅見到她卻是一愣。白檀這幾日大約是嫌悶,臉色不大好,又故意沒有打扮,只用髮帶綁著長發,穿著樸素地白緞襖裙,唯有高束的腰肢能看出窈窕有致的身段來,可在這聘婷美人穿梭不息的宮廷里瞧著就還是不算顯眼的。

  白喚梅暗自慚愧,看到司馬玹對白檀好竟還隱隱地對她生出了嫌隙來,可怎麼看白檀都是有意迴避司馬玹恩寵的,是她太小心眼了。

  “只怕你出不去了。”白喚梅坐起身來,本想與她好好說話,可大約是這一晚沒休息好,竟頭暈了一下便要摔倒回去。

  白檀眼疾手快地衝上來扶住了她:“阿姊怎麼了?要不要叫個御醫來瞧瞧?”

  白喚梅搖搖頭:“沒睡好而已,不是什麼大事。”

  白檀難得有機會,豈能放過:“阿姊得為孩子著想,不要大意,我看還是請郗清來吧,穩妥一些。”

  提到孩子白喚梅就慎重了,便點了點頭答應了。

  郗清來的太迅速了,迅速地就跟一直等在宮門口似的。

  外面天寒地凍,他卻穿得不多,寬大的竹青錦袍,若非背著藥箱,真的是瀟灑飄逸的很,只不過進了殿就撲到炭盆邊烤了烤手,可見風度全然都是死撐出來的。

  殿中只留了白家安排的僕婦們,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也不用忌諱什麼,白檀便直接叫郗清進內殿去了。

  白喚梅尚未起身,床帳嚴嚴實實地放了下來,只露出了手臂擱在床沿。

  郗清坐在一旁,一本正經地給她細細診斷了一下,抬頭道:“放心吧梅娘,沒什麼事,只是你不要思慮太多,有了身孕要注意休息。”

  “嗯。”帳內的白喚梅輕輕應了一聲,卻有些飄忽。

  郗清瞄一眼白檀,料想是因為她的緣故,可這種事他又不好開口安慰,去旁邊開了副寧神養胎的方子便要告辭了,一邊悄悄給白檀遞了個眼色。

  白喚梅喚了個宮人送郗清,白檀道:“我送他吧,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剛好走一走。”

  白喚梅答應了:“也好。”

  白檀隨郗清出了殿門,天上開始飄雪沫子,冷風四處倒灌而來。兩人默默走路很安分,專挑僻靜處走。

  經過一間宮殿外,四下不見宮人來往,郗清湊近小聲道:“你沒什麼事吧?”

  白檀搖頭:“我能有什麼事。”

  郗清道:“陛下應該是封了你的消息,我費了好大的勁才遞了消息給你,若陛下沒打壞主意,至於這樣麼?”

  一直停在一處會惹人懷疑,白檀示意他繼續朝前走,一邊道:“我沒什麼事,倒是你,得趕緊趕去豫州才是。”

  眼下除夕已過,很快便會入春,司馬瑨這次發病可能趕不及回來,沒有郗清在又會跟上次在吳郡一樣飽受折磨。

  郗清一臉無奈:“你可真是不夠朋友,為了殿下要累死我啊。去是肯定要去的,只是臨行前我得親自來看你一眼,確保無事才安心,否則去見了殿下還不是得倒霉。”

  前方就要出內宮大門,三三兩兩的宮人往來,二人閉了嘴一本正經地走路,直到再沒有旁人,白檀才道:“宮中我尚且可以應付,你放心就是了,趕緊去豫州才是正經。”

  郗清仔仔細細將她看了個遍,確認沒事這才點了點頭,攏手縮著脖子迎著瑟瑟寒風往前走,身後忽然傳來了齊整的腳步聲,他又停了下來。

  白檀轉身看去,後面走來了一隊內侍,個個都抄著手垂著頭,中間幾個人抬著步輦,在幾丈之外停了,司馬玹從上面走了下來。

  內侍躬著身子要扶他前行,被他擺手遣退,他朝白檀走了過來,一面解了身上的披風披在她身上,大概是剛從御書房裡出來的,還帶著炭火的溫熱。

  白檀不敢接受,連忙脫下來要還回去,司馬玹接過去又給她罩上,這次直接將領口的帶子給系好了。

  “從何處來?”手指扯緊了系帶,他含笑問了一句。

  白檀渾身不自在,悄悄朝郗清瞥了一眼,他還沒走。“阿姊今日身子不大好,請了郗清來診治,我來送他出宮。”

  司馬玹這才看向郗清,語氣倒是很關心:“梅娘怎麼了?”

  郗清趨近幾步見禮:“回陛下,貴妃並無大礙。”

  司馬玹笑了笑:“既然無大礙,又何須勞煩你這樣的神醫來醫治呢?”

  白檀連忙解釋:“為了穩妥些罷了,那可是陛下的皇嗣,馬虎不得。”

  司馬玹偏頭沖她笑道:“你這般為朕著想,又待貴妃如此用心,朕選你為後果然沒選錯人。”

  郗清原本垂著的頭倏然抬了起來。

  白檀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很惱恨,原本故意沒與郗清說什麼,這下卻瞞不過去了。

  她避開一些:“陛下選後是國之重事,豈是幾句口上之談便能定的了的?”言下之意就是叫郗清別當真。

  郗清倒是臉上沒表現出什麼,只是一直站著沒走。

  白檀連連朝他使眼色,他還是不動身,沒奈何,只好出言道:“你方才不是說還有病患急著去診治麼?怎麼還不走啊?”

  郗清這才終於向司馬玹見禮告辭。

  “去吧,有勞你了。”司馬玹如往常一般待人親和,招手喚了個內侍過來,吩咐隨後送賞賜去郗家。

  郗清謝了恩,眼神又在白檀身上掃了幾圈,白檀朝他瞪了一眼,他這才動腳,一步三回頭。

  雪下大了一些,司馬玹道:“回去吧,免得著涼。”說著抬手托起白檀的胳膊帶著她往前走了幾步。

  白檀謹慎地避開他的接觸,跟在後面緩行,他倒也沒惱,笑了笑率先往前走了。

  白檀邊往前走邊回頭看了一眼,郗清果然還在張望,看到她望過去才轉身走了。

  她暗覺不妙,司馬玹先前只在她面前提了立後的事,如今故意當著郗清的面說,只怕是有意傳出這消息去了。

  帝王的披風以金線繡了龍踏祥雲的紋飾,就這麼披在白檀的身上,這一路上走來,她覺得自己都快被宮人們的視線戳成篩子了。

  實在忍不住,踏上迴廊後她便將披風解了抱在手裡。

  司馬玹回頭看了一眼,皺眉道:“怎麼,朕連讓你披個披風也得下旨才行不成?”

  白檀訕笑:“此時不覺得冷了,還是請陛下保重龍體的好。”說著將披風遞了上來。

  司馬玹拂了肩頭的雪花,在她面前穩穩地站定:“那便有勞你為朕披上了。”

  白檀不是個容得了別人逗耍的人,身上那點逆骨作祟,便是帝王也無法壓住她,手臂將那披風收回來笑道:“竟然忘了陛下需要人伺候,我常年隱居山中也不會伺候人,不如帶回貴妃寢殿讓阿姊伺候陛下披上吧。”

  說著便要告辭往貴妃寢宮走。

  司馬玹拖住她衣袖,口中笑了幾聲:“到底是白檀,脾氣一點沒變。”

  白檀扯回衣袖:“這副脾氣只怕難以為後吧?”

  司馬玹不以為忤,朝前走了幾步,喚了聲“來人”。

  先前伺候過白檀的兩名宮女從斜側的廊下垂頭走了過來,看起來像是早就等在此處的。

  司馬玹走回白檀身邊,接過她臂彎里的披風,“你就不用回梅娘那裡了,還是去先前的宮殿裡住著吧。”他朝御書房的方向走了幾步,又停下補了一句:“這是聖旨。”

  “……”白檀腳下不動:“陛下不是說要讓我考慮,為何竟有強迫之意了?”

  司馬玹但笑不語,遠處內侍迎了過來,簇擁著他朝御書房一路去了。

  白檀又回到了司馬瑨住過的宮殿裡,為了避免麻煩,閉門關窗,只在內殿中待著,不見任何人。

  到了午後便早早吩咐下去不用打擾,她要歇息了。

  就不相信躲不過去,大不了以後晝伏夜出就是了!

  四下很安靜,天黑時分落雪從雪沫成了鵝毛大雪,躺在床榻上都能聽到外面的落雪聲。

  白檀窩在床上裝睡,聽到殿門外傳來了司馬玹的聲音,宮女說了她已經睡了,殿門卻還是被推開了。

  她立即從床上坐了起來,聽著那腳步聲已到了內殿門邊,驟然開口道:“陛下請回吧,我會給陛下一個答覆的。”

  司馬玹的腳步聲沒再響起,隔著屏風能看見他巋然不動的身影:“何時?”

  白檀想了想:“儘快。反正我人在深宮裡,陛下若真等了十年,又何必在乎這一時半刻?”

  司馬玹似乎想了想:“依你就是了。”說完腳步聲響起,殿門又合上了。

  白檀這才吐出口氣來,狠狠揪了一下被單。

  司馬玹一定是察覺出她懷疑他的事了,所以行事也不再遮掩了。

  豫州的雪可比建康下的大多了,不僅鵝毛一般往下掉還分外密集,幾乎叫人無法視物。

  郊外三十里處扎了營帳,祁峰領著從都城帶來的三萬兵馬駐紮於此。

  中軍大帳里,司馬瑨身上只著了軟甲,立在炭盆邊,慢條斯理地烤著手:“你這是在向本王提要求?”

  他的對面站著個肥碩的中年人,是豫州郡守,大概在炭盆邊站的太久了,滿臉通紅,聽了這話忙拱手道:“不敢啊殿下!先前陛下將庾世道舊部移交給了下官,如今他們聽說了庾世道沒死的消息蠢蠢欲動,得知殿下來又拿喬,這些條件都是他們提的,與下官無關啊。”

  司馬瑨幽幽抬眼,眼神倒比外面的風雪更冷:“庾世道手下的兵不聽話,你竟還幫著他們談條件,倒是接手的不錯啊。”

  郡守嚇得撲通一下跪了下來:“殿下恕罪,是下官無能。”

  司馬瑨拿了火鉗夾了塊燒紅的炭慢悠悠地走到他面前來,遞到他嘴邊:“本王這裡的好處就如同這塊炭,你試試看能不能吃得下。”

  郡守連忙往後縮,一頭一臉的汗:“殿、殿下切莫拿下官開玩笑。”

  司馬瑨手一抖,那塊炭落在了他的衣擺上,頓時燃著了火。郡守張皇地大叫,撲出帳外去,一頭扎在雪地里才滅了火,驚魂未定地趴在那裡喘氣。

  司馬瑨拖著火鉗走出帳來,隔著簌簌揚揚的大雪沖他笑了一下,卻叫他愈發想縮回雪地里去。

  “你聽好了,本王雖然只帶了三萬兵馬,但還輪不到敗將之兵來談條件。帶句話回去,三日之後悉數收編,從者今後在本王營中一視同仁,不從者……”他將火鉗送入雪地里,發出“呲啦”一聲。

  郡守連滾帶爬地站起來跑了。

  祁峰迎著風雪走過來,司馬瑨沖他道:“點兵準備,就算血洗也要將這占城為王的豫州給制服了。”

  “好嘞!”祁峰目送他回了營帳,渾身都是幹勁。

  豫州郡守隔日再來營中時,一眼就看到懸在營地里的幾具屍首,嚇得臉白了白,好半天才認出那是庾世道殘部的幾個副將。

  他不敢見司馬瑨就跑回去了,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再來。

  殘部尚未完全收編,但那八萬人的軍營幾乎已經被血洗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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