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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連釗年紀不大,但頗有幾分狠毒,見狀沒叫人去攔,反而哈哈大笑,赫連御的胳膊擋住了狗嘴,犬牙陷進血肉里,簡直要活活從他手臂上咬塊肉下來。

  小孩兒嚇得哭都忘記了,只能死命推搡,一名少女忍不住開口道:“釗弟,不如就算了吧?”

  “大哥說了,男子漢一言既出駟馬難追,我既然說了話,哪能這麼算了?”赫連釗鼻孔朝天哼了一聲,餘光掃過他們,“今天這事兒,誰敢告訴我大哥,我跟他沒完。”

  此言一出,再也沒人敢開口,眼見一場慘事就要降臨,赫連釗突然眼前一花,下一刻,赫連御的哭喊戛然而止。

  一支白玉簪插進了黑犬的腦袋,力道極大,易碎的玉石卻分毫無損,大半都釘入頭骨,只有雕刻著雲紋的頭端留在外面,染上一線血紅。

  手上咬力一輕,赫連御愣住,卻掀不開死沉的狗屍,只能側過頭去看來人。

  赫連釗一怔之後,火冒三丈。

  這條狗是他從赫連麒那裡得來的生辰禮物,平日裡沒少仗著狼犬凶戾飛揚跋扈,眼下卻被人當著他的面宰殺了,這已經不是打狗不看主人面,而是把他臉皮也扒下來踩!

  他氣得眼眶通紅,轉身不管三七二十一地開罵:“哪個不要命的雜……”

  “啪”地一聲,腦袋都被打偏,五指印浮現在臉上,半張臉都腫了起來,赫連釗被打懵了,卻不敢再叫囂,小聲叫道:“爹……”

  打他的人正是家主赫連絕,他早年在塞外打拼,素喜蠻人的胡服打扮,今日卻罕見換上了高冠華服,連耳上金環也去了,是難得的鄭重模樣。

  “跪下!”赫連絕平日對他的作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天也沒心思管他,而是向前方一拱手,道:“慕先生,在下教子無方,讓先生見笑了。”

  赫連釗一愣,小心翼翼地轉過頭,這才發現有一個人不知何時已經越過了自己,蹲在了赫連御身邊。

  觀其背影,是個身材頎長清瘦的年輕男子,身負一把古樸長劍,一身白衣繡著流雲暗紋,潑墨長發披散在背,蹲下時迤邐一地流光。

  他一手托著赫連御的胳膊,一手小心把狗屍拎開,犬牙拔出的剎那鮮血立刻從可怖的咬洞裡涌了出來,男子的手指在傷口附近推了幾下,擠盡污血,然後掏出條帕子把赫連御的手臂包起來。

  赫連御只是怔怔地看著他,像個傻子。

  男子臉上覆著一張雕刻雲紋的白銀面具,只露出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聲音透出時更增低沉冷淡,語氣卻是很溫和的:“別哭,還疼不疼?”

  赫連御鼻子一酸,胸中的委屈翻江倒海。

  從小失去雙親,被人當賤種畜牲看待,讓人欺負了不敢喊疼,回到屋子裡臘梅也不敢替他出頭,只能讓他忍著。

  迄今十載,度日如年,這是第一次有人問他,疼不疼?

  他吸了吸鼻子,小聲說:“疼。”

  二、

  從梓顏墳前離開後,慕清商隨赫連絕來的這一路,心裡難得沒底。

  他回憶著梓顏的音容,想著幼時在迷蹤嶺唯一給了他關愛的女子,若非沒有她的柔善溫良,也許在這軀殼裡活下來的不是自己也不是端清,而是一個滿心陰鬱的惡鬼。

  可惜梓顏因他而死。

  慕清商不會說什麼‘逝者已矣’的無謂之言,也不會在一無所用的悲戚里長吁短嘆,他雖然難過,卻很清楚自己該做什麼——梓顏死了,便把她的屍骨遷出迷蹤嶺,尋她曾經說過的山明水秀之地妥善安葬,然後好好安置她唯一的骨血。

  他在來的路上想了很多種赫連御的處境,卻沒想到會是這樣。

  she簪救人,一氣呵成,他把還在抽泣的小孩子抱起來,入手就不由得皺眉——十歲大的孩子,抱起來竟然比只大貓重不了多少,摸到的幾乎都是皮包骨頭。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年食不果腹、掙扎市井的日子,推己及人,心裡就生出了無限的可憐,對赫連絕的告罪解釋也沒怎麼聽入耳,道了一句“失禮”,就抱著赫連御走遠了。

  慕清商沒抱過孩子,不由得有些無措,小心翼翼地用手抱著,就跟摟了個稀世珍寶一樣,唯恐再磕碰著了。等到走出人群,他才輕聲問道:“你住哪裡?我帶你回去。”

  赫連御縮在他懷裡不說話,他只好去問了過路僕人,在他們戰戰兢兢的指引下來到了那處粗使下人才居住的小院子。

  看著這堪比柴房狗窩的住處,慕清商想來這孩子該是下人的小孩,難怪要被主家欺負,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低頭走了進去。

  臘梅斷了條腿,卻還在幹活,正把雙手泡進冷水盆里洗衣服,忽然就聽到男子溫和的聲音:“請問,這孩子住在此處嗎?”

  她一愣,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冷冰冰的銀雕面具,當即便唬了一跳,目光落在他懷裡的赫連御身上,被那血淋淋的胳膊嚇得臉色發白。

  “御、御兒……”臘梅用髒兮兮的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一瘸一拐地走過來,想伸手去接,又不敢靠近,只能怯懦地問道:“我是他娘親,大人是……”

  “在下姓慕,這孩子受了點傷,請夫人先帶我進屋替他處理一下。”在端清沒出現的時候,慕清商向來很好說話,他看了看臘梅的雙手,便沒有把赫連御遞過去,而是屈尊跟著她進了那髒亂狹窄的屋子。

  臘梅碗擦了好幾遍,給他倒上一碗白水,慕清商碰了碰碗壁溫度,這才把水湊到赫連御嘴邊,看小孩兒狼吞虎咽喝了幾口,便把他放在自己腿上,拆開染血的手帕,細細端詳那些傷口。

  污血已經被他擠了出來,但傷口依然可怖,慕清商蘸著剩下的白水給他擦洗乾淨,這才從懷裡摸出金瘡藥來,細細塗了一層,又讓臘梅取了條乾淨的布,給赫連御包紮好了。

  自始至終,赫連御都一言不發,小心翼翼覷著慕清商,可惜目光穿不透那張銅牆鐵壁般的面具,只能目不轉睛地看。

  慕清商給他包紮著胳膊,順手給這孩子摸了摸骨,出乎他意料的是,這小孩的根骨很是不錯,如果不是因為梓顏,恐怕赫連家不至於將他糟踐至此。

  這般想著,又被那濕漉漉的眼睛看得心軟,他搖搖頭,摸出個巴掌大的錦囊,道:“裡面有幾顆糖丸,你先嘗嘗。”

  說完,向臘梅虛虛一引,問道:“可否請夫人借一步說話?”

  臘梅略一躊躇,跟著出去了,赫連御盯著織繡精緻的錦囊看了好一會兒,才伸手把它打開,從裡面摸出小指頭大的雪白糖丸,含一顆在嘴裡,甜滋滋的。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吃到糖的味道,只覺得天下再沒有比這更好的滋味,再也捨不得咽下去,直到含化成一口甜津津的水。

  慕清商向臘梅問了關於赫連御的一些問題,當了解這孩子十年遭遇之後,他面具下的臉龐已經冷凝一片。臘梅忐忑地站了一會兒,鼓起勇氣問道:“敢問大人,是否我家御兒不懂事,衝撞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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