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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浮生全力防備著赫連御,未料著這一遭,身體頓時一個踉蹌偏了開去,他驀地一驚,來不及去看個分明,就聽見了一聲怪響。

  這聲音很輕,微不可聞,仿佛被夏夜的蟲兒振翅輕嚀。

  從赫連御袖中,爬出了一隻小小的蠱蟲,像知了,卻只有指腹大小,通體發綠,幽冷得像深夜墳頭上飛舞的鬼火。

  可它很快,快到楚惜微推開了葉浮生,就沒有躲避的機會。

  與此同時,從驚風殿內的磚fèng、地下如cháo水般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蠱蟲,大小不一,形態各異,色彩斑斕如天虹碎入水面的粼光,頃刻間爬向殿內三個活人所在的地方!

  他們遍尋不著的蠱洞,就在驚風殿地下!

  赫連御這個瘋子,竟然在自己安寢之地設下必殺之局!

  葉浮生睜大了眼睛,他平生最引以為豪的輕功,到現在竟然趕不上這咫尺的距離。

  一步之差,一瞬之間,好像過了千年萬里。

  那隻蠱蟲落在了楚惜微手上,葉浮生的呼吸幾乎在這一刻停止,眼裡只剩下楚惜微,已經顧不上快要爬到他腳邊的幾隻蟲子。

  “阿……堯?!”

  楚惜微只覺得手背那處冰涼一片,下意識想將蠱蟲震開,可赫連御棄了劍,渾然不顧自己現在的情況,用最後一隻修羅手死死鎖住楚惜微的脈門,臉上的笑容扭曲到幾近瘋狂。

  下一刻,葉浮生的眼前划過了一道寒芒,割裂楚惜微飛起的一縷亂發,如流星划過般帶出了長尾巴似的殘影,不偏不倚地貫入赫連御後心!

  他那雙已經滲出血水的眼睛陡然瞪大,目光漸漸渙散,喉嚨里發出“咯咯”兩聲,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從他胸前穿出的,是一截鏽跡斑斑的染血斷刀。

  死到臨頭的時候,記憶好像變得無比清晰,赫連御認出了這截斷刃,是十三年前在泣血窟里穿透顧欺芳胸膛的那把刀。

  血色伴隨黑暗在眼前瀰漫,如同cháo水席捲來去,吞噬著僅存的意識,好像過了很久,又似乎只是在片刻之間,赫連御想起了很多東西,又忘記了更多。

  口中流出發黑的血,他用最後的力氣抬起頭,只能依稀看見一道白影從門外踏入,半步未停地與他擦肩而過。

  嘴唇微微張開,可他什麼都沒說出來。

  眼裡的光就像墜落穹空的一顆星子,在黑夜消失的前一刻砸在地上,

  下一刻光華寂滅,變成了與黃泥無異的一粒塵土。

  他伸出手想抓住什麼,這一次沒有撲空,而是撕裂了一片染血的白色衣角,隨著裂帛聲起,赫連御再無餘力,雙膝重重跪倒在地上,頭顱緩緩垂下,空洞的目光永遠凝固在血跡斑駁的地上。

  一生漫長的歲月,終於行至窮處,在此刻塵埃落定了。

  青山荒冢說:

  還有兩章正文收尾,我快能甩鍋了!

  慕清商對他情有可原,可師娘對赫連御無話可說啊……

  那把刀,嗯,你們應該還記得,安排這個也算因果循環的報應了

  第210章 長生

  這是黎明之前最黑暗的時候。

  穹空萬里俱是黑沉,稀疏的星子點光映出如鉛烏雲,狂風將它們撕裂如敗絮,夜幕之下是盤踞如龍的幽深山林,鬼魅似的火光從四下悄然亮起,見風而長,如龍蛇舒展開蜷曲的身軀,血一樣的顏色染紅了半片迷蹤嶺。

  蕭艷骨攏了一身漆黑大氅,遮掩住下面的遍體鱗傷,她站在上風口望著底下,背後是滿地屍骸,和一眾肅立的下屬。

  她輕聲問道:“四方山門,現在情況如何?”

  身後一個灰袍男人道:“日前抵達的白道大軍分成兩路駐守南、北兩面山門之外,其山途水路已被扼住咽喉,西邊小道還在我們掌控之中,至於東邊……探子來報,已經在那個方向發現了白道援軍的信號。”

  蕭艷骨居高臨下,像是漠視下方廝殺,又像是在發呆。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注)

  這是她十幾年韶華心血傾注之地,也是她半生腥風血雨坎坷命途的根源。

  她眼見葬魂宮如何鼎盛,眼見赫連御如何強大,又眼見這些都如何盛極而衰,到現在窮途末路,大廈將傾。

  “……再等一個時辰,我們就走。”

  灰袍男人一怔:“從西路走?”

  “西路直達關外,現在西川邊境混亂,我們去了要麼找死,要麼就會成為異族的下一顆棋子。”蕭艷骨冷冷一笑,“繞道,從秋水塢走,我們去北疆!”

  “秋水塢已經落在白道手中,那裡的掌事人……”

  “南儒之徒阮非譽,百鬼門大小姐秦蘭裳,明燭賭坊之主盈袖,還有……洞冥谷鬼醫孫憫風。”蕭艷骨的聲音越來越輕,說到最後居然帶上了一絲笑意,“都是聰明人,自然會做出聰明的選擇,不過總得給他們留下點路信才好交代。”

  灰袍男人會意:“屬下明白。”

  實際上他心中還有一個疑問,左右是要走,為什麼不趁現在撤退,反而要在這是非之地多留一個時辰?

  然而蕭艷骨不說,也沒有人敢問,做人的屬下總要有些眼力見,不該聽不該看不該問的事情,永遠不要好奇。

  蕭艷骨負手而立,目光越過這滿地狼藉,看向驚風殿的方向。

  風從那邊吹過來,她聞到了死亡的腥朽味道。

  停在楚惜微手背上的蠱蟲沒有咬破他的皮肉,而是在一頓之後重新張開翅膀,飛向了默然駐足的白衣人。

  葉浮生抓住楚惜微那隻手恨不得摸下一層皮,當確定上面沒有傷口之後才覺心頭大石“砰”地落了地,背後冷汗被風吹涼,幾乎寒徹骨髓,大起大落讓見慣生死的葉浮生都兩腿一軟,差點跪了下來。

  滿地亂爬的蟲子如同得到了什麼神秘的指令,如cháo水般遠離了他們,就連原本快要爬出門窗的一部分也退了回來,圍在了來人腳邊一尺的地方,看得人頭皮發麻。

  “師……”

  葉浮生抬頭看向那熟悉的人影,聲音卻戛然而止,楚惜微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瞳孔也是猛地一縮。

  面前之人的確是端清,又好像不是。

  端清那一頭白髮如霜如雪,在月華燈火下就像流水綢緞,那是清冷卻不顯蒼老的顏色,絕非現在這樣染上死氣的灰敗枯槁。

  比頭髮更顯死氣的,是那張臉。

  容顏數十年不變的道長,在這短短几日間仿佛又蹉跎了幾十載春秋,他的眼角浮現出隱約的紋路,面容血色盡失,連唇也乾裂,體衰氣弱。

  他就這樣靜靜站著,如同常青之樹被斬斷根系,從里而外地散發出行將就木的枯死氣息。

  “道長,”楚惜微喉間乾澀,他看著那隻飛起的蠱蟲落在端清伸出的右手掌心,“您……”

  “這是離恨蠱。”端清看著掌心蠱蟲在不安分地打轉,五指收攏又張開,如捏死一隻再普通不過的螻蟻,“赫連御沒了長生蠱,只能退而求其次,藉助蠱術秘法把自己變成了‘蠱巢’,將離恨蠱引入體內,控制這裡的其他蠱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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