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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歲先帝親征北境打的狼牙軍損失慘重,有歌功頌德者上摺子吹捧說「此役過後,北境再無胡刀」——然而沒想到這才過多久,胡刀便重現江湖,被選來開刃祭刀的正是龍朝皇帝,不得不說是一種諷刺。
謝逐流望著他們, 最終他慢慢把顧禾護在身後:「北境人?你們是狼牙軍, 還是刺客?」
那領頭的男人一隻眼睛似乎不太好使,目光渾濁而木訥;另一隻眼睛卻銳利而森然, 眼珠暴突,他轉動眼珠看過來時, 便讓人覺得分外怪異而恐怖。
那男人聞言咧嘴一笑:「你不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
謝逐流嗤笑一聲:「北境人一向以豪放直爽自居,怎麼尋個仇還藏藏掖掖的,一副陰險小人的行徑?」
這不過是慣常對敵的話,然而周圍幾人反應卻格外激烈,看起來是戳中了痛腳:「論陰險,誰比得過你們龍朝!」
「胡說八道。」謝逐流淡定道,「我龍朝天朝上國,仁德威武,爾等小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思皈依正道,反而血口噴人,真是可笑!」
「仁德威武?扯/淡!」那領頭之人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遠的不說,龍武帝當年屠戮大理之事還歷歷在目,你們以為篡改了史書,就沒人記得了嗎!」
謝逐流頓了頓,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你們北境人不是向來茹毛飲血、勇猛無情的嗎?怎麼似乎對南邊的大理很是同情啊?」他微微眯起眼睛,「難不成大理欠了你們錢,如今還不上了,才這樣頓足憤慨?」
男人被噎了一下,差點要開口跟謝逐流百般爭論大理和北境的外交關係,卻很快回過神來:「北境與大理如何,與你有何相干!」
他居然從謝逐流的思路里脫身了出來,沒有被他帶偏,反唇相譏道:「顧成林做了那麼多缺德事,可知什麼叫天道好輪迴?」他不懷好意地笑著,用刀尖指了指顧禾,「顧成林確實是個厲害人物,可惜生的兒子全然不像他,倒是柔弱地像個娘們兒!如今這小皇帝算是撞在我們手裡,我勸你們還是束手就擒吧,免得把尊貴的皇帝嚇哭了可就不好了!」
他說著,眾人都鬨笑起來。顧禾抿著嘴唇正要說話,卻見謝逐流冷下臉來:「有我在,你們奈何不了他。」
男人聞言居然點點頭,認同道:「放在平時,這倒也沒錯,你畢竟是那個妖道的徒弟——」然後話鋒一轉,「可惜如今卻並非往常了!」
說著他一揮手,離顧謝二人最近的那男人便欺身上來,刀鋒在月光下亮的刺眼,顧禾忍不住閉上了眼睛。
然而那刀鋒卻被謝逐流單手擋住了,他手上拿著個長得奇奇怪怪的兵器,低笑一聲:「真要動武?你可想清楚了?你難道真以為皇帝出宮,身邊會一個人都不帶?」
男人咬著牙冷冷道:「開弓沒有回頭箭,準備許久才等來今日機會,我勢在必得!你有本事就叫人來,少廢話!」
他說著,周圍人也拔出刀來——胡刀以沉重勢大著稱,甚至可以在兩騎衝鋒對敵時一刀斬斷馬首,此時這蠻橫兇惡的殺器便在夜色下閃著幽幽的冷光。謝逐流看他們行動間井然有素,配合的天衣無縫,一時有些心驚——
這不是刀陣嗎?
刀陣這玩意本是江湖人士的劍陣演變而來,中原刀陣最厲害的便是燕山千刀山莊。當年先帝年輕時曾親謁千刀山莊,想要求一個刀陣用於軍中,然而卻被拒絕了。
那麼北境什麼時候學會了刀陣?是自創,還是中原武林泄露了秘籍?
謝逐流腦海中飛快閃過種種疑竇,尚來不及深想,便聽見北境人齊聲大喝,只見胡刀破空揮斬,從四面八方封住二人退路,咆哮著直斬顧禾的頭顱!
謝逐流身形變幻,猛地攬過顧禾的腰閃到一邊,手上用力捏出噼啪一聲響,聽起來是捏碎了什麼。他出手如電,顧禾只看到幾道幻影閃過,打在幾人刀鋒上,那厚而沉重的刀背便發出長長的嗡鳴聲,如寺院重鍾齊鳴,震得人耳膜生疼。
謝逐流也不跟他們多糾纏,找了個機會便拉著顧禾要往天香樓飛奔,而顧禾早已驚得目瞪口呆,下意識地跟著他的步伐,一面跑還一面有空想著些有的沒的:
這些北境人長得如此醒目,到底是怎麼混進玉京城來的?又是怎麼知道他在哪的?
沒想到謝逐流武功居然這麼高?那人說畢竟他是什麼妖道的徒弟,聽起來三清在他們那挺知名的樣子?
而且!最重要的是!謝逐流不是喝醉了嗎!喝醉了武功還這麼高?果然是裝醉的吧!
還有他手上那個吊打北境胡刀的武器!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你這不是劉全的那什麼鴛鴦蓮花燈嗎?」顧禾終於忍不住問道,「怎麼在你手上?」
謝逐流猛地抱著他飛身後退,躲過迎面而來的致命一刀:「都什麼時候了你有空想這些!快叫救兵啊!」
顧禾望著他:「誒?可是聽他們口氣你很厲害的樣子?要叫救兵嗎?」
「……」謝逐流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真想把你一把丟了。」
顧禾趕緊閉上嘴,乖巧的往謝逐流懷裡鑽了鑽,小聲道:「沒有救兵啊,龍驤衛不知道去哪了。」
謝逐流蹙著眉,眼看天香樓越來越近,大聲喊道:
「——阮山白!」
然而恰在此時,最後幾箱煙花猝然炸裂,猛地在天空劃出最後的花朵,光輝餘燼惹得眾人高聲歡呼,正把他的聲音蓋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