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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他指尖的白色粉末,商響沉默著沒有開腔。
安頓好晉長,他才閒閒的開口問:「手上沾的是什麼?」
「我做了湯圓。」
出人意料的回答,讓商響怔愣了片刻。
「凡人的說法,初一要吃湯圓,來年才會圓滿平順。」
「不是初一才吃嗎?」
「已經過子時了。」天君有些躊躇,問他,「你想吃嗎?」
似乎經歷了漫長的沉默,商響想起每年初一為道長早起包湯圓的自己。
那麼多年,幾乎年年都是一樣。
「是芝麻餡兒的嗎?」
天君點頭,又補充說:「還有花生餡兒的。」
「我嘗嘗吧。」商響說著,跟著天君進了廚房。
陋室中,一盞昏黃的白熾燈明明暗暗,一鍋湯圓煮葷了湯。
商響笑了笑,又去看手足無措的天君。
湯圓賣相實在稱不上好,然而個頭小巧,到能看出費了心思。
白瓷勺伸過來,一個芝麻餡的小湯圓就餵進了口中,糯而甜膩,味道倒是不錯。
商響從不嗜甜,難得覺得湯圓好吃,不知不覺間已經被天君餵了好幾個。
「好了,不吃了。」天君寵溺的看著他,「再吃就要撐了。」
碗裡還剩三個,天君舀了一個放入口中。
商響呆了呆,覺得同用餐具有些過於親密,偏偏天君神色自然,像是本就理所應當。
第三十章 彌留
平靜的時光恍然而逝。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大限將至那年。
商響不知道自己哪天會死,倒並不如何害怕。反正就在今年了,再算日子也不過是三百六十五天。
外面的世界一天一個樣子,樓宇更高,人也更多。只有道觀一如往昔。梧桐樹倒是更茁壯了些,牆角下多出了幾株薔薇。
花是齊袖送來的,品種古老,單瓣,開白色的花。
不金貴,好養活。
對商響這種懶人來說,再好不過了。
放它在那兒自擔風雨,到了時節一樣會開。
秦遇常是凡人,如今已經四十多歲,自己開了一間工作室,是業內有名的設計師。
他依舊很英俊,身材也保養得好,是男人成熟的另一種樣子,很有魅力。
齊袖在他面前,早就失掉了老妖怪的狡猾與老道,像個嬌滴滴的小情人。
羽×兮×讀×嘉。
田梳與戴璟終於結束了幾十年的戀愛,去年揣著一隻小兔子,去國外結了婚。
兩隻中國的妖怪,非要趕時髦,在希臘定了教堂,辦了回純西式的婚禮。
商響是帶著肖吟去的,跟友人的介紹仍舊說是同住的房客。
大家都心照不宣。
拋捧花時,田梳直接給了田鐲。
田鐲低著頭,臉上微微的紅。
蕭行遠看著他笑。
一條蛇,眼神要多熱有多熱。
商響也被一雙大手拉住了,掌心暖烘烘的,就像回到很多年前,從巷口走到道觀的那段路。
其實早就原諒了他,要論起來,肖吟並沒有什麼錯,還是自己不對的要多一些,強留下他,又騙了他。
輕輕回握了一下,天君似乎很高興,連忙將他握得更緊。
老貓在他養的第四年去世了,和它一起來的那隻小貓也死了十多年。都是壽終正寢,沒受多少罪。又有天君賜福降瑞,來世想必過得很好。
晉長踏實,長大之後修了天地道,現在的夢想,是要當個吃遍天下的散仙。
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商響有一搭沒一搭的想著。
已經出現了五衰的徵兆,站一會兒就覺得累,汗液也開始不受控制的滲出皮膚,壽限應該就在這幾天了。
天君燃香的次數在這幾年變得頻繁,商響很喜歡那個味道,卻也覺察出不對。
每次焚香過後,天君身周的光華就會變得黯淡。
就像一抹香灰濛在了華貴的身上。
「你燃的是什麼香?」
不止一次的追問,得到的答案都是龍宮進貢的龍涎,商響不知道龍涎是個什麼味道,沒有揭穿的依據,只得任由他去。
他們糾纏的足夠久了,再這樣相互虧欠下去,怕是要搭上生生世世……
驚蟄那天,第一道春雷響起。
商響對雷霆的恐懼猶如沉疴痼疾,黑夜中閃電划過,就止不住的發抖。
天君一直在旁邊守著他,拉著他的手,卻毫不逾矩。
春雨過後,奇貨居來了渝州城。
在某一天早晨,扣響了道觀的門。
再見故人,商響的心境很平靜,沒有問他為何而來,只是慢悠悠的烹了茶,邀他一起喝。
廊亭下支起一張小小茶桌,那套瓷杯還是民國時買的。
「就是這幾天了吧。」商響對壽命全然無所謂,該是何時,生死簿上寫得清楚。
奇貨居依舊還是那副邋遢落拓的模樣,囫圇喝著商響特意準備的好茶,飲牛似的,毫不風雅。
他不拘小節,商響反倒自在。
「是他找我來的。」眼神飄到蹲在牆角侍弄薔薇的天君身上,奇貨居不緊不慢的開口。
商響隱約知道他要做什麼,很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可奇貨居是生意人,要的是有利可圖。
「他許了你什麼?」商響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