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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梳還是想不通,並且打算打破砂鍋問到底。

  「空了一間房,賃出去收租。」商響一徑瞎扯,懶得管他們信不信。

  席間談起舊事,田梳說她曾經的主人是如何風華絕代,艷冠長安。那是太久遠的一段故事,唇齒間像是浸滿了長安城的陰雨連綿。千年來,姐弟兩極少談及那位在渝州香消玉殞的花魁娘子。

  他們也忘了,那時到底是貞觀還是開元,總之是個人人稱羨的華章盛世,就連柳絮都金貴著飄。

  第二十九章 圓

  田梳從一開始就跟隨著主人,本相是一柄繪著金紋牡丹的漆梳。

  那年,主人初入永寧坊,一位客人賞她的。

  田梳還記得,當時的雨一連數月,綿綿細雨周密的覆蓋著倚紅偎翠的永樂坊,在蒼涼傷感的雨幕中,坊中的女人們卻在縱舞歡笑。

  像是另一個,堪稱極樂的世界。

  盛世的一個小小的縮影。

  主人那時八歲,面目尚看不出今後的妍麗與嫵媚。她為撫琴的姐姐上茶,無意間衝撞了那位尊貴的客人。

  瓷片支離,片片碎在貴客腳下。

  慣來嚴厲精明的媽媽嚇壞了,直直跪下,一徑道歉。又喚來龜公,要懲戒她。

  客人笑著說無事,輕輕扶起她,誇她青絲如瀑,目似寒星。

  她呆呆的望著眼前這位四十多歲的英俊男人。

  他並不年輕,可那樣的風儀氣度,卻是在尋歡客中不多見的——

  一顰一笑,一根手指,都透著她不曾見過的貴氣。

  客人將漆梳賜給她,便同撫琴的姐姐去了二樓。

  第二天,那位姐姐被贖了身,一架紅綢軟轎,風光的抬進了宰相府。

  主人倚在窗前,撫摸著漆梳,腦海里,滿是男人伸到眼前那根,白玉一樣的手指。

  後來,到她十五歲,已是生得花容月貌,艷色初成,琴棋書畫較之尋常的文人墨客竟是毫不遜色。

  才色雙絕,芳名遠播。多少王孫貴族都肖想著成為她的入幕之賓。

  淪落風塵,才氣與美貌更是身不由己的把柄。她的初夜被宰相府的三公子買下,豪擲萬金。

  好在,那是一個面冠如玉的年輕人。比起那些腦滿腸肥,臉生橫肉的富商貴胄,還是要強一些。

  況且,他和那個曾經誇她青絲如瀑,目似寒星的人,有著幾乎同樣的眉眼。

  一夜巫山,雲雨初歇。年輕公子拿出一隻羊脂玉鐲,親手帶在她的手上。

  上好的白玉,觸手生溫。

  之後的日子便同無數姐姐那樣,她販賣著青春美貌,用才學去吸引更高級的客人……

  像一具行屍走肉一樣活。

  從不對誰動心。

  她清楚,賣笑為生的人,動了心,便不會笑了。

  後來,她老了。

  二十五歲,做了十年花魁,在歡場中早就不新鮮了。

  可男人貪的就是那一口鮮,然而,她已經不是了。任憑她文采斐然,卻也比不過十來歲的姑娘抱著琵琶一首艷曲。

  同那名書生私奔,並非出於猛烈熾熱至死不渝的愛情。她不過只是想為一個花魁娘子的生涯寫下一筆該有的結局。

  至於那人是否是良人,她不曾想過。

  一路向南,路上某地發了水災,瘟疫蔓延。

  她染了病,成日的奔波與咳嗽消耗掉了她的美貌。

  歡場中浸淫十載,哪會看不出書生日漸疏離的眼。

  行至渝州,她將多年積攢的銀兩珠寶盡數交給書生,只留下漆梳與玉鐲。

  她是自盡的,在美貌尚未完全消逝之前,用一柄匕首留住了精絕容顏。

  後來,花魁於一方簡陋墳塋中化成白骨。

  幾百年後,漆梳與玉鐲有了靈,成了妖。於是,渝州碼頭上多了一對開茶館的姐弟,姐姐美貌驚人紅衣似火,弟弟溫柔寡言君子如玉……

  「姐,你喝多了。」田鐲笑著勸慰滔滔不絕的田梳。

  田梳雙頰薄紅,顯然是醉了。

  她靠在戴璟身上,問田鐲說:「你說她動過心嗎?」

  田鐲愣了一愣,頷首道:「動過的,活著怎麼會不動心。」

  商響抬頭看了他一眼,手指捏開了一粒花生。

  喝到後來,大家都有些醉了,只有秦遇常、蕭行遠和商響神智尚存。

  秦遇常眼裡只有齊袖,不見得會管別人,蕭行遠這人又深不可測,商響不大敢同他說話。

  只好將田梳戴璟送上車,又告訴了司機地址。

  小阿長早就紅著臉,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照凡人來講,小老鼠已經是個十來歲的大小伙子了,商響的身板兒實在有點撐不住他。

  好在這孩子喝了就是喝了,沒亂發酒瘋,商響想把他帶回道觀,湊活著先住一宿。

  回去的時候,門口的燈亮著,老貓坐在燈下,睜著一隻獨眼等他。

  那個樣子其實不怎麼可愛,旁人看了定然會覺得凶。可商響知道,它其實脾氣挺好的,凶是因為曾經有太多人對它不好了。

  聽見開門聲,天君急急相迎,

  褐色的門扉朦朧的折射出不甚明了的光,天君的臉,像月色一樣漂亮。

  「他太重了。」

  商響扛著晉長,嘴裡全然是抱怨的話。

  「我來吧。」天君很容易就抱起了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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