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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痴纏總有盡時,他的壽數,本該了結在那一天。然後魂靈重塑,情絲了斷,他又是玉山之上凡心不動的天君。

  偏偏那個傻子,將來生壽數全給了他。

  好在天劫之下,他忘了那段本不屬於自己的虛妄深情。

  可以一切從心。

  捉著那雙眼睛,指尖划過唇角眉梢。吻他,擁他入懷,古寺桃花下驚起斑鳩,還有下山路下他唱的那首歌……

  「要是有一天我死了,就在地府等你來。」

  自己和他約了來生的開頭……

  於是,他不顧輪迴的來地府尋他。

  還用耳朵換了盞黃泉燈。

  陰曹寒冷,荊棘蒼涼。連落雷都會嚇得發抖的小老鼠,一個人挺過了黃泉路上的哀鴻呼號。

  可是,自己卻忘了要等他的約定,頭也不回的踏上三萬三千級登仙梯……

  又黑又冷的地府,沒人陪他,小老鼠躲在金剛不移暗紅柱子後頭,拖著沒有耳朵和尾巴的殘軀奄奄一息……

  記憶到此為止,從來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靈虛天君跪在閻王殿中,冰冷濕潤的淚流了滿腮。

  無悲無喜無愛恨的神明,終究還是被老鼠精用血做硃砂,在心頭點上了一顆痣。

  稍稍一碰,痛自肺腑。

  接下來,剮掉皮肉的鞭刑便算不上了。

  再狠的鞭子,哪裡會比心疼……

  兄長親自送來療傷仙藥,看他的神色痛楚糾纏。

  肖吟明白,身為天界之主,兄長必須懲戒,可他又懂得情愛的苦楚……

  自己犯了錯,擅闖地府,險些亂了三界死生。

  該罰。

  但是不悔。

  只是想見他,想再看看他。

  終於,挺過了四十九日,重傷的天君踏出玉山。

  凡世中塵埃滾滾,而今看來,竟不那麼討厭了。

  隱匿於喧囂鬧市的小小道觀依舊沉寂冷清,梧桐樹的葉子禿了又生,不知過了多少寒暑。

  進門時鼠妖正在望天,沉默平靜的臉上,一對波瀾不生的眼睛。

  回頭看他,平平淡淡道了一句:「回來了嗎?」

  肖吟踟躕的站在一道磚石拼砌的線外,仿佛前頭是面不可逾的高牆。

  他喊:「響響。」

  聲音喑啞。

  「丟了的東西,何苦要再去找,地府又黑又冷,不是個好地方。」

  看著失魂落魄的天君,商響輕聲慢語的講。

  心頭漫上一道陰濕的冷,冬夜映在泥潭中的蟾光。

  過了好久,天君的步伐依舊僵在原地。長長嘆了一聲,商響開口:「還疼不疼?」

  「已經好了。」

  騙他的,肖吟忍痛掩飾著狼狽。

  點了點頭,商響不再理他。

  足尖顫抖的邁過去,每一步都心驚膽戰。

  好容易走到他面前,張嘴卻又說不出話,伸出手指想去觸碰他的肩,也堪堪停在半空。

  「對不起。」

  三個字重若千鈞。

  商響笑了笑,唇角鴻毛般輕巧:「沒關係。」

  都過去了。

  瘋也瘋過,痛也痛過,都過去了。

  留下一具殘軀,他不怨也不愛。

  忽然覺得睏倦,商響打了個呵欠,轉身進了房間。

  活著就是為了吃吃睡睡,非要談情說愛,可是叫他為難。

  找回了凡世記憶的天君到底又住進了破道觀里,商響懶得管他,每日做著自己的事。

  齊袖同秦遇常的戀愛仍在繼續。

  某個冷得不行的一天,他拎了一包好茶葉登門拜訪。

  商響生了爐子煮茶,兩隻老妖怪窩在廊下,講著關於小男朋友的悄悄話。

  「他最近有些不對勁。」

  小狐狸說。

  商響往杯子裡倒茶:「怎麼不對勁了?」

  「他……」有些欲言又止,「他好像交女朋友了。」

  商響失笑:「哪個狐狸精?」

  被取笑了,傻乖的狐狸也沒了柔情,嗔道:「商響!」

  認識許多年,齊袖從未連名帶姓喊過自己,大名一出口,便是著了真怒。

  連忙正經,告饒說:「是我不對,你快說說是怎麼回事吧。」

  齊袖正色道,神情不像快兩百歲的老妖怪,像個為愛煩惱的凡人,生動可愛:「我看到他,放學之後和一個女孩進了家奶茶店……」

  神情惶惶惑惑,事情沒弄清楚就患得患失。

  又補了一句:「是單獨的!」

  噘嘴,不高興的吃著醋。

  「你問他了嗎?」抿了口茶,商響往鐵壺裡又加了點水。

  「沒有。」齊袖搖頭,「我怕他覺得我疑心。」

  商響嗤道:「你本來就疑心。」

  第十八章 齊袖

  「是啊,我本來也疑心。」齊袖不甘願的承認,卻又猶豫著說,「我覺得那個女孩……不像好人。」

  別人聽了大概會以為這是情敵間的眼紅嫉妒的話,可商響卻知道,齊袖不會。他說有問題,說不定是真有什麼問題。

  畢竟,凡人那樣聰明奸猾會說謊。

  「你想先去會會?」商響一下子就戳穿了他的心思。

  「嗯。」齊袖點了點頭。

  不置可否,商響想著反正只是個凡人女孩,心機再深,哪裡玩兒得過老狐狸呀。

  齊袖走後,冬天懶了筋骨的鼠妖搬來一把躺椅,半臥著眯眼曬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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