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田鐲是個老實人,幾百年間一直被田梳欺負著。

  「你呀,就是欺負小鐲子脾氣好。」商響回頭看著田鐲忙前忙後,打抱不平道。

  田梳看著前方,目光執著在雨幕里,輕聲到:「我不欺負他,他就要被別人欺負。我這個弟弟和你一樣,都是傻的。」

  商響想說,我才不傻呢。

  可話未出口,便瞧見雨幕中透出一身熟悉的灰袍。

  雨滴砸在褐黃色的傘面上,水柱沿著傘骨淌下來,模糊了傘下的臉。

  可是,商響根本不用看清,他知道那就是肖吟。

  既慌亂又欣喜的站起來,害得在條凳另一端坐著的田梳摔了個仰面朝天。

  「商響,你是不是討打!」美貌驚人的梳子精這輩子都沒這麼狼狽過,纖細如蔥白的手指指著商響,毫不客氣的叫罵,「敢這麼整我,看老娘今天不扒光你的耗子毛。」

  然而,老鼠精只是呆呆望著越來越近的油傘,早將踉蹌倒地的田梳忘了個乾淨。

  商響顧不上撐傘,雀躍的跑進雨中。可到了近前才發現,肖吟傘下還有一名纖細少年。

  煙塵不染的道長摟著他的肩,一腳踏進了人間渾濁的秋雨里。

  「道、道長。」濕淋淋的小老鼠艱澀的開口喊。

  肖吟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腳步沒有絲毫停頓,摟緊少年跨進了茶館。

  商響愣在雨里,耳朵「嗡嗡」作響,腦海里,全是肖吟搭在少年肩上的手。

  可真冷啊,這場雨。

  商響動了動眼皮,感到好像有水流進了眼睛裡。

  第八章 老鼠洞

  被晾在雨中的小老鼠好半天才回過神,抬頭看了看頭頂暗紅色的傘面,又看了看傘下的田梳。

  「我……」

  撐著雨傘的梳子精毫不客氣的嘲笑:「就說你是傻的吧。」

  商響站在傘下咧開嘴,低聲道:「我去給道長泡茶。」

  說完,便又一頭扎進了茶館中。

  田梳回望著商響在茶館門前一閃而逝的後腦勺,恨得在雨里直跺腳。罵這隻蠢老鼠執迷不悟、愚不可及。

  凡人啊,都是見異思遷經不起誘惑的……

  商響不懂這些道理。

  他不像田梳,在滾滾紅塵中愛過恨過,對於人類的見解,來得鮮血淋漓,深刻又毒辣。

  天真的老鼠精存著一絲微末孱弱的僥倖——

  道長愛的是夢裡的宿世愛侶,即使不愛自己,卻也不會愛上別人。

  然而,連天秋雨里浸透著的冰冷花香,讓小老鼠的自欺欺人顯得是那樣的荒誕頹唐、不堪一擊。

  田鐲手提銅壺,嘆息似的看著張惶而返的商響,伸手摸了摸他濕潤柔軟的頭髮,施法將他弄得乾爽了些。

  但商響還是狼狽,還是無所適從,一向精明伶俐的圓眼睛裡全是因為不懂人間情愛而生的困惑。

  「他們在樓上。」田鐲把手中的銅壺給他,溫柔周到的在壺把下墊了一塊細麻布。

  商響跌跌撞撞的走上樓,掀開帘子,便見到了坐在窗邊的肖吟。

  才一眼,好不容易靜下來的心,又開始「撲撲」狂跳。

  然後,視線才落到了跟肖吟一起進來的少年身上——

  少年扭頭看著窗外的綿綿不絕的秋雨,包裹在薄薄衣衫里的背脊連接著雪白的脖頸,脖頸以上,是流暢優雅的下頜線條,微微繃著,顯得高傲又漂亮。

  商響常年活在陰暗不見光的老鼠洞裡,自然沒有這樣的風光的外表。

  他心裡陡然生出些怯意,步子停頓,惶恐得不敢再往前。

  正當他躊躇不已之時,肖吟慢慢將焦灼在少年身上的視線轉向他,開口道:「一壺花茶。」

  周圍茶客寥寥,道長低沉清冷的聲音並不引人注目。可商響心中風起雲湧,覺得旁人的目光像是全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硬著頭皮泡了壺花茶,又強自整理好笑容:「道長,喝茶。」

  少年聽見他的聲音,收回了落在雨中的視線,回頭盯著強顏歡笑的老鼠精瞧。

  那雙眼睛漂亮得灼人。看著他時,眼皮微微挑起,目光中似乎有些嘲弄,叫商響愈發的無地自容。

  「我找到他了。」肖吟說。也不知是對商響,還是在自言自語。

  道士一句話,捏碎了老鼠精心中最後一絲僥倖。

  「是、是嗎?」商響縮了縮脖子,恍惚的看著道士,語無倫次的說,「好,那就好……」

  肖吟難得笑了笑,卻是對著那名帶著淡淡花香的少年。

  嘴角的弧度,跟當年告訴自己他已心有所屬時一模一樣。

  商響突然領悟了,道長愛的,至始至終都是在夢裡許下了三生三世那個人……

  商響安靜的為兩人斟茶,目光偷偷落在少年身上。

  他也是妖怪。

  這是商響從一開始就覺察到的事。

  少年身上的味道,與之前那具屍體別無二致,只是更加清冷,更加孤僻,更加叫人著迷。

  放好茶壺,商響默默的退了下去。

  道長喜歡的,原也是妖怪啊。

  想到收起鼠類秉性,努力像凡人一樣活著的自己,商響就忍不住笑。

  拐下樓梯,看見田鐲站在不遠處,屏息凝神翹首而望。

  「響哥,沒事吧?」

  商響咧開嘴角,露出兩顆細小的門牙:「能有什麼事兒啊?」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