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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沒逛過宮城,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巡守的侍衛眼尖,看見了他畏畏縮縮的身形,他嚇得慌不擇路悶頭就跑,結果踩到暗冰腳底一滑,結結實實的摔了下去。

  磕得門牙漏風事小,被侍衛抓去御前問罪事大,蕭祈年幼早慧,知道此番凶多吉少,他萬念俱灰的皺巴著小臉打算束手認命,但他突然發現他並沒有真的摔倒。

  有人迎面扶住了他,柔軟溫暖的裘衣裹上了他凍得發僵的身子,凶神惡煞的侍衛突然沒了聲響,他遲鈍兮兮的回頭看去,他看到那些人全都收刀拱手,規規矩矩的跪在了他眼前。

  他借著謝濯的威風,平生中第一次嘗到了身為皇族的尊嚴。

  那是一種奇異又解氣的滋味,可以將所有睥睨他的人踩在腳下,但他沒有回味太久,因為他聞到了謝濯懷裡的糕點香。

  後來謝濯抱了他一路,送他回到住處,分給他宮宴上香噴噴的糕點,他捧著酥餅糖糕頭也不抬的啃得滿臉都是,直至把謝濯給的糕點都吃完他仍覺不飽。

  於是他伸出黑漆漆油乎乎的小爪子扯住了謝濯的衣角,那會沒人給他開蒙,沒人教他說話,他含糊不清的說了一個“餓”字,想再討些吃得,就在那一刻,謝濯忽然俯身下來用力擁住了他,緊得他掙脫不開,也喘不過氣。

  他困惑不解的蹬了兩下腿,嘴裡叫喚著不成句的字眼,還把髒兮兮的腳印踩得謝濯滿身都是,最後見謝濯不再給他吃食,他便忍無可忍的掙脫出來,跑回了自己的破屋裡頭。

  他本以為謝濯不會再來,可到了第二天的夜裡,謝濯便摸黑進了他的宮院,給他帶了滿滿一食盒的熱飯熱菜,有魚有肉,還有太多他沒吃過的東西,他將自己噎得滿地打滾,就差連著碗筷一起塞進嘴裡。

  從那以後,謝濯每隔幾日就來看他,不僅給他帶新的被褥衣裳,帶新鮮熱乎的吃食,還給他帶令他深惡痛絕的筆墨紙硯,抱著他一筆一划的習字讀書。

  枯敗的荒庭因而不再淒涼了,謝濯會在抽了新芽的樹下陪著他背書,會笨手笨腳的跟他爬上房頂,給他講月圓月缺的道理。

  這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謝濯似乎真的手眼通天,他們在這一處破舊的宮院裡平安無事的度過了好幾年,若非沒有燕楚來犯,他真的以為自己可以永遠跟謝濯待在一起。

  幼時的宮院還是老樣子,蕭祈登基後也沒有翻修這處院落。

  高懸的孤月彎成了狹長的一弧,破敗的磚瓦早已結上了密密麻麻的蛛網。

  一壇濁酒雖能盛住天邊月色,但卻只是鏡花水月,蕭祈渾渾噩噩的飲盡了壇底的酒,辛辣綿長的滋味一路灼燒到腹髒,他循著聲響睜開了醉意朦朧的眼睛,滾著龍紋的衣角褶皺得厲害。

  沐著月色的謝濯比往日裡還要俊秀出挑,只是爬起房頂仍舊笨拙的要命,這麼多年的過去,不僅沒有一絲長進,甚至還退步了不少。

  “阿祈……”

  月下佳人,美不勝收,蕭祈痴痴的看著,沒有做出言語上的回應,他只是繼續維持了白日裡猙獰的笑意,又仰過頭去打了個酒嗝,將自己激得眉眼通紅。

  他們沒什麼可說的了,從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唯一不同的只是即將離開長佑城的人變了。

  謝濯的白玉簪已經斷過一次了,他總不能再幼稚兮兮的再來一遍。

  於是他安安靜靜的看著謝濯攀上房頂,顫顫巍巍的匍匐到他身前,等到近在咫尺的那一刻,他倏地棄了空掉的酒罈,任它順著房檐滾去地上,摔出一聲比當年更刺耳的脆響。

  “你又騙我,哈……謝濯,你看,又騙了我一次。這一次,你又不要我了。謝濯——你又不要我了。”

  第20章

  蕭祈憋紅了眼眶,憋紅了鼻尖,又生生將自己憋得喘不過氣。

  他打小就不愛哭,也很討厭哭,他知道哭是天底下最沒用的事情,宮人和兄弟不會因為他哭了就不再欺凌他,蕭鉞也不會因為他哭了就開始疼愛他。

  他是獨自在那個破舊的宮院裡努力長大的,別人越不讓他活,他就越要活,他咬著牙卯著勁,用盡的力氣掙扎著,在遇見謝濯之前,他一直倔得要命。

  他上一次大哭,還是當年被迫離開長佑城的時候。

  他在臨行前哭了一夜,像極了一個憤怒到極限的幼獸,笨拙到連發火都不會,他薅著謝濯發尾拼命張口去咬,犬牙交錯之間,恨不得嗜盡謝濯的血肉。

  他不相信前些日還保證一定會陪著他的謝濯要舍下他,更不相信是謝濯在朝堂上親自提出要送他去燕楚為質。

  他質問、咒罵、動手推搡、拳打腳踢,甚至於摔斷了謝濯挽發的白玉簪。

  他發了瘋似的想從謝濯嘴裡聽到一個答案,他寧願自己真的是被謝濯利用一場,這樣他便不必因為傷感而撕心裂肺,可無論他怎麼哭鬧,謝濯始終一言不發的緊緊擁著他。

  直至臨行前,謝濯牽著他的手,將他送上了馬車。

  除了謝濯以外,沒有旁人來送他,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只有這一點點少到可憐的價值。

  幸災樂禍的兄弟們對他避之不及,忌諱他的父皇如釋重負,而其他那些事不關己的臣子則都美滋滋盤算著他這一去至少能讓辰梁多安定個三五年,根本想不起來什麼皇子出使的規章禮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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