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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詹小美扭頭,目光掃過她的皮糙和指上的戒指,恨恨道:“你現在過得很好,是不需要理會其他人。”

  美若抿緊嘴。

  只見小美招手,“爹哋!”一部黑色捷豹繞過噴泉,在她們身前停下。

  美若退後兩步,想躲避已經來不及。她背脊緊繃,眼睛直瞪著車門,反射性地,做好防禦的姿勢。

  靳正雷開啟車門,踏一隻腳下地,目光深沉幽暗,緊鎖著她微揚起的小臉。

  她被照顧得很好,淺棕短身皮糙,裡面簡單一件黑色低領衫,黑褲。燈光下,無論膚色,還是神韻,如有上等絲料的質感。

  他的目光最後停留在她的戒指上,頓時下顎繃緊。

  詹小美衝上去喊,“爹哋。”拉開車門的手卻停了下來,回望安靜無聲的美若,再望望氣息冷冽的父親。

  靳正雷隔空道:“恭喜。”

  美若微微仰高下巴,回道:“多謝。”

  小美的目光繼續在兩人之間梭巡。

  靳正雷想笑,試了試,無奈放棄。“再見。”

  美若注視車尾燈消失,肩膀和後脊忽然鬆懈,整個人軟塌塌的,幾乎想就勢蹲坐於地。

  車裡靜寂。靳正雷呼吸粗重,一聲聲,克制而壓抑。詹小美在副座上,瞪視前方街面許久,終究好奇與疑慮戰勝了對父親的畏懼。輕聲開口問:“爹哋,家姐不願意見到的人是你?……她害怕,我感覺得出。”

  作者有話要說:修改了一下,算錯時間,小美是八歲。

  下次:星期五晚

  ☆、第五十五章

  “她穿皮糙,香港地哪用穿皮糙?不過是為了顯示她多富貴。還有,她戴一隻鑽戒,有我的橡皮擦那麼大。”詹小美氣鼓鼓地說完,垂下眼,想想又道,“她靚過港姐明星,靚過阿媽。”

  七姑念一聲佛,“小小姐受過那許多委屈,終於苦盡甘來熬出頭。”

  “她有什麼委屈,她不知多幸福。”小美咕噥。

  七姑急急問:“她對你說了什麼?快講給七姑聽。”

  “我問她為什麼不回家,不掛念我,她說有苦衷。”詹小美沮喪,“我說要走,她也不拉住我,反而問要不要叫出租。”

  她恨恨跺腳,“我好失望,也很討厭她。”

  “小美小姐,不好怪家姐的,她的確是有苦衷。”

  “那你們說啊,不講給我聽,我如何明白?”

  七姑訥訥收口,只是嘆氣。

  “七姑,你愛她多些,還是愛我多些?”

  “都是我帶大的,都愛。”七姑攬住小美,“她比你吃的苦多很多,小美小姐,不好呷醋呢。”

  詹小美回抱七姑。“七姑,你再講講,家姐以前是怎樣疼惜我的。再講一遍。”

  “她第一次抱你,手震震,怕跌壞你。有次她哄你笑,比劃說‘一隻手指,兩隻手指’,你那時未滿一歲,哪裡會算術,越哄越哭,你家姐呆頭呆腦,不知怎樣是好。”七姑和小美一起笑,“她那時也很小呢。”

  “我阿媽呢,那時她在做什麼?”

  “大小姐啊?大小姐很忙的。”

  “她沒有抱過我?她不愛我是不是?”

  “她很愛你的,只是要賺錢養家,沒有時間。”

  “可是養家有爹哋啊。”

  “養一個家,幾張嘴,哪有那麼容易?”七姑嘆氣,“她若是不忙,一定會很愛你,也願意抱你的。我們小美這樣可愛。”

  “七姑,是不是因為家姐不是爹哋親生,所以爹哋對家姐不好,家姐才跑去英國?像我同學那樣,她後媽很壞的,時常要她帶弟弟,帶不好會餓肚子不給飯吃。”

  重複了千百遍的對話,忽然多出條問題。七姑頭疼不已,“靳老闆很好,大家都很好。該睡覺啦。”

  詹小美打了會盹,聽見門外車聲,她悄悄起床,和前一晚一般,繼續聽壁角。

  只是很久沒有聲響,除了都彭火機偶爾啪啪一兩聲,爹哋和平安叔不知對坐著,抽了幾支香菸。

  隨後有電話鈴響,聽見爹哋喚“笑棠”,她不滿地噘嘴。

  一直是舅父在說話,爹哋靜聽許久,最後結束時只說了一句“就這樣。”

  起居室里又恢復寂靜。詹小美猶豫要不要溜回去睡覺,平安叔開口:“大圈哥,這是將阿嫂越逼越遠。”

  阿嫂?小美湊近些。

  “那該怎樣?今日在酒店門前,你沒見她表情。你要我眼睜睜看著她穿婚紗嫁給那個藥煲病鬼?”

  “當初放手時,預料得到會有今天。”

  靳正雷恨極無法發泄,來回踱步,冷聲道:“不要給我看見,看見我無法忍受。”

  “他們已經同居三年有多。”

  “那是我的女人!”

  靳正雷暴喝一聲,樓梯角的小美身形一震,可這震驚遠遠不及心中狂cháo,她死命捂住嘴,只聽她爹哋停頓片刻,繼續怒罵:“我的女人要嫁人,要我說恭喜?”

  話畢是茶几傾倒,玻璃碎裂的聲音,小美捂住嘴巴的手移向耳朵。

  死寂中,何平安起身道:“大圈哥,我言盡於此。阿嫂曾經被你逼到無路可走,不要再錯了。”

  靳正雷側頭看他,眼神陰鷙不馴,緩緩道:“既然錯,那就錯到底。”

  一場訂婚宴,無數準備工作,萬幸早已預定了酒店,否則時近年底,即使是丁家,也未必能找到合適的場地。

  美若見完丁家所有親眷,又和露薇趕到文華,檢查訂婚宴的布置。和她神情相反,露薇和大嫂精神奕奕,絲毫不見倦色。

  世家望族不是單純靠錢堆砌而起,最起碼三代薰陶,才能令人在她們的位置上遊刃有餘。美若自認還是老而舊的牛津更適合她。

  回了半島,她踢掉三寸高跟鞋,伏在床上,默數歸期。接完維恩的電話後,又有電話響起,酒店服務生問:“詹小姐,有位詹笑棠先生想見你,在大堂等候。”

  美若沉吟,隨後道:“對不起,我不認識他。”

  清早她被敲門聲驚醒,詹俊臣面色冷肅,說道:“美若,來我房間。”

  詹家包下酒店半層樓,其中幾間套房為隨後而來的大舅媽和大姨媽兩家人準備。美若收拾好自己,踏進詹俊臣的房間。

  姨媽姨丈默然坐在廳中,見她進來,好脾氣的姨丈端起笑容,姨媽俏臉帶煞,胸脯起伏。

  美若悄聲坐下,詹俊臣將桌上一疊報紙遞給她。

  報紙被翻看過,最上是娛樂版,頭條赫然一排紅色大字“船王之孫攜美歸港,談婚論嫁實為沖喜”,下面是當日維恩陪她走進婚紗店的配圖。

  美若匆匆掃一眼正題,內容講訴維恩病弱,大限將至,將丁家描繪得很是不堪。

  “維恩告訴我,丁家早已和新聞界打過招呼。”

  “再看底下。”詹俊臣示意。

  報紙之下是幾份市井報攤常見的周刊雜誌,以她或她和維恩的偷拍為封面,標題導語更加驚悚:“黑幫少婦洗底牛津,搖身一變嫁入豪門”,“病弱豪門公子英倫為美傾情,不惜家人反目誓做火坑孝子”,“船王未來孫媳過往大揭秘,母女共侍一夫年幼未婚生女”……

  美若如墮冰窖,定定神,顫著手,打開那本《黑幫少婦》細看。

  撰稿人對她極為熟悉,細數她阿媽未婚生女,如何謀生,如何輾轉嫁給輝煌影業公司大老闆,又描述靳正雷身家背景,接著分析庇理羅退學事件,字裡行間無不在影she她被靳正雷猥褻侵犯,母女共侍一夫。列舉小美降生,以及小美生母的種種疑點,最後寫到得償所願的靳正雷,在七年多前送她去英國讀書。

  一番謊言被編造得天衣無fèng,連某某傭人司機佐證,時間關係也能一一對應。

  她乾笑,越往下看,笑聲越大越放肆,直到提起小美,提起聖保羅醫院,她忍無可忍,將手中報紙雜誌盡數丟出去。

  眼淚同時湧出來。

  她姨媽道:“這婚估計結不了,我打電話通知大嫂大姐,其他無話好說。”和丈夫起身離開。

  美若宛如木雕,只有不停滑下面頰的眼淚才證明尚餘一絲生氣。

  她不知坐了多久,聽見電話響,聽見詹俊臣離開又回來,直到他拿一條熱毛巾來幫她拭臉。

  她怔怔的,忽然想起,“維恩,維恩。”

  說著就要起身出門。

  詹俊臣攔住她,“樓下很多記者,不要出去。美若,方才丁家來過電話,他們並沒有告訴維恩這些,怕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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