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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尚堯循地目光看去,黃毛半彎著腰,向上挑著眼,以慣有的看人方式大量病床上這個傳說中的人物。

  姜尚堯微笑說:“德叔,介紹你認識。這位是黃毛,景程的好兄弟。姚景程。”

  聽見那三個字,區德呼吸明顯急速起來。

  “他專程來多謝你,當年是德叔你青眼有加,看重了景程,送景程進了閻王殿。另外,也想問ー句,為什麼?”

  這一句話姜尚堯是代黃毛髮問,多日深思過後,這個答案他其實早己瞭然。那時候整個鐵路小區都知道他對雁嵐姐弟愛護有加,雁嵐姐弟如果有任何差池,他一定會不惜代價地伸出援手。當年的景程衝動叛逆浮燥,即使區德的出發點並不是要景程的命,但巧妙地利用和推波助瀾是一定有的,可以說,區德的落並下石是禍端之源,是他的一己私念鑄成了姚家三□的悲劇。

  區德已經幾日沒有進食,靠滴注維持生機,剛才那一下起身已經耗盡了全部力氣,此時有心開口也已無力。

  “石頭……”他張開嘴想說什麼,最終放棄,只是無奈地笑。

  “德叔,你利用景程打擊我,只要他出亊,為錢也好,為報仇也好,

  我都會為你賣命。只是,為什麼會是我?”

  為什麼?為了當年英子對他的不屑一顧?為了迷jian了她之後的那個淸晨她送他的兩個耳光?為了她去邊疆時他一路追著火車喊她的名字,她頭也不回的決然?為了再見時,她牽著的孩子,從那張小臉蛋上,依稀能看到她愛的那個男人的輪廓?

  三十多年不復的青春里,他也愛過恨過,也流過淚,也揉碎了心。

  區德凅的眼裡隱艷閃現水光,最後從眼角滑出一滴淚。

  “姜哥。”光耀再次提醒。

  這熟悉的聲音令區德心神劇震,他口裡嗬嗬有聲,直瞪著聲音來路。光耀低嘆,知道躲不過去,緩緩由陰影里出來。

  二十多年來視之為心腹,視之若子侄,區德猶有些難以置信。他微張著嘴,目光從梁光耀身上移向姜尚堯。驚怔過後,有一層更濃重的恐懼浮起心頭,他一直擔心養虎為患,卻不知他患在肘腋。

  “養士如飼鷹,飽則飈去,飢則噬主’,德叔,你那套老觀念沒用了。我和光耀,沒人甘心做你的鷹犬。”

  “你好……”如此境地,區徳笑得磊落,“你做得很好。”

  姜尚堯繃著下巴,目光停留在區徳那張鬆弛的老臉上,卻穿透了二十年記憶,回到積沙圍的小院子。那時暑假他最愛與黑子去河裡玩,玩到滿身泥水地上岸,回到院子裡,小桌上徳叔笑眯眯地備好了酒菜等著他倆。

  那時德叔尚年輕,光耀也不過二十歲的小伙子,滿院子人來人往,年少單純的他尚不知那小小的院落埋藏有那許多陰謀與秘密。

  他從遙遠的時光收回視線,轉頭望向黃毛,黃毛眼裡暗淡無光,扯扯嘴角聊作回應。光耀先行把門打開,在姜尚堯踏出門口的一霎,區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像二十年前那般的渾厚有力,“小寶,你答應過我! ”

  姜尚堯回頭望去,面對一位父親的哀求,他默然點頭。小寶是黑子的弟弟,而他也向來注重承諾。

  高級病房的裝修不錯,隔音效果良好,聽不到裡面半點蹬床踢腿的反抗聲,數分鐘後,黃毛開了門,還是那副爹死娘不愛的模樣,只是揚了下右眉眉梢。

  光耀隨即進去裡面房間,掀開枕頭探了探鼻息,向門口的姜尚堯確定地點了點頭。

  出來後,姜尚堯開車一直將黃毛送到火車站,扔給他一個沉甸甸的旅行袋,囑咐說:“走遠一點,娶老婆生孩子,永遠別回來。”

  黃毛抱著袋子,抬眼望向他。

  “景程有你這個兄弟,一輩子不虧,”姜尚堯強笑說。

  回到房間,慶娣正坐在沙發里看電視,姜尚堯倒在大床上,像被抽去筋骨般渾身虛軟。

  “去哪兒了?我餓壞了,泡了碗泡麵,”慶娣跪坐在他身旁。

  他抓住撫摸他前額的小手,順勢將她扯入懷抱,溫馨的甜香沁人心脾,繃緊的神經舒緩下來‘“什麼香味?挺好聞!”

  “佛手柑,玫瑰,鳶尾,檀木。生日圓圓送的。”

  “以後就用這個,我喜歡。”

  “管頭管腳的,”慶娣不屑他那霸道的語氣。“餓不餓?我給你泡碗面。”

  他的手掌在她身上遊走,“先餵我這個。”

  當晚值夜的吃完夜宵回到醫院,發現光耀哥被重物擊暈橫躺在病房門口,眾人大駭之下衝進去裡間,頓時心寒膽戰,當即通知了黑子,並且報了警。

  光耀輕微腦震盪,醒來後回憶說聽見敲門,以為是吃宵夜的兄弟們回

  來,哪知開了門一條黑影襲來,他隨之倒地。

  區德的屍檢報告很快就出來,他的死被列為刑事案件,嫌疑的重點自然是聶二團伙。出於老派人入土為安的心理,區德的兄長,也就是黑子的

  父親定下三天後舉行葬禮。

  黑子大悲中仍勉力操持喪禮,光耀那晚太過疏忽大意,沒能護住德叔周全,他心中愧疚難言,因此格外賣力。

  姜尚堯也是幾天沒合眼,屍檢過後白天忙著通知各路親友,布置靈堂,夜裡通宵守靈。除此之外,面對悲傷而沉默的黑子,對他來說也是一種巨大的心理考驗。

  姜尚堯等人將喪禮操辦得莊重而肅穆,這天從清晨開始,殯儀館裡,

  聞山附近大部分有頭有臉的人物絡繹不絕地出現,滿臉哀痛之色,里三層外三層的花圈一直擺到外面的松柏路上。

  見此盛況,來客不免聯想到不日將吃槍子的聶二,聶二一系主要人員被捕後,樹倒猢猻散,財產被罰沒。對比今日,聶二既定的結局可謂淒涼。這一對老夥計,鬥了數十年,黃泉路上仍然一前一後做伴,來弔唁的人士肅容之下,不知有多少人心裡幸災樂禍地笑。

  區德一生夙願是聞山稱首。姜尚堯面無表情地環視殯儀館,心想德叔也算得償所願。

  正悵然地回憶著過往種種,腰間被輕輕捅了一下,劉大磊做了個電話的

  手勢。他事先已經吩咐過非重要電話不接,見狀微微蹙起眉頭,燒燒退後。

  “我是黃毛,我回來了。”

  姜尚堯輕輕吸了口氣,不知已經遠遁的黃毛為什麼橫生枝節。

  不等他發問,黃毛繼續說:“那一天,喪狗聽說我媽病了,勸我回家看看,還給了我一百塊錢買吃的。我翻來覆去地想,喪狗大概知道我會不要命地護著景程,所以先把我支走。如果我在,不知道事情會是什麼樣?姜哥,我認真想過,跑不掉的,在外頭躲這幾年我已經受夠了,將來要是背個通緝犯的名義到處躲,更難受。我現在站在公安局對面,打完這個電話我就去自首。姜哥,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還有,謝謝你為景程報仇。”

  這大概是黃毛有生以來說過最長的一段話,倒也難為他一口氣說完了。幾天沒有好好休息,再聽見這些,姜尚堯腦仁針刺般地疼。“你別衝動……”

  嘟嘟的長音傳來,黃毛直接掛斷。

  這種場合,作為區德最得意的徒弟之一,絕不能中途退場,姜尚堯唯有低聲交代大磊,讓他帶人去公安局附近尋找。

  大磊悄然離開後,他強自鎮靜,細心觀察黑子的舉動。果然,不過一刻鐘時間,黑子便接到電話,隨即臉色大變。

  姜尚堯在心底長嘆一聲,明白事態已經無力挽救。黃毛那種性格,偏執,認死理,說一不二,他倒不懷疑黃毛的承諾,只是元宵那天黑子曾經和他一起救過黃毛,有一定機率會將他與黃毛的再次出現聯繫在一起。

  事已至此,姜尚亮保持鎮靜,站在親友堆里向弔唁的來賓一一回禮致謝。

  近晌午時,不間斷的哀樂聲中,慶娣和愛娣緩緩進來,向鮮花圍著的棺木深深鞠躬後轉身走向他們。

  “節哀順變。”慶娣對黑子說。

  高大魅梧的黑子這段日子連番忙碌,人瘦得脫了形,雙眼深陷,忍淚的模樣像只無助小獸,愛娣想勸勸,看了姐姐一眼忍住了。 “節哀順變。”

  為了讓小叔走得安樂,黑子之前還想著必須這兩月內趕緊辦妥終身大事,正躊躇該怎麼問愛娣願不願意嫁他,拼命地給自己鼓勁,哪知小叔等不及,轉頭就去了,

  此時愛娣用那樣憐惜的眼神看著他,黑子心中大慟。嘴巴哆嗦著,眼角濕潤,他猛吸一口氣,想吞回淚,可是這一吸氣間,在淡淡的香火味中聞到點別的味道,

  他無由地心頭一跳,又辨不出哪裡不對勁,怔怔站著,慶娣此時正對姜尚堯說:“我們先回去了。”

  慶娣兩姐妹迸別後準備離開,從黑子面前走過時,愛娣回頭給了黑子一個安撫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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