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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往路口一站,宋臨瞠目結舌,半條街都是徐家的。

  宋臨領著王爺進店,夥計笑容滿面地招呼:“二位住店還是吃飯?”

  宋臨睜眼說瞎話:“你家徐公子喝不慣京城的酒,囑咐在下捎幾壇過去。”

  夥計一愣,“客官稍等。”一路飛奔而去。

  工夫不大,一個山羊鬍中年人深深一揖,“公子認識少東家?”

  宋臨還禮,“不才與徐公子同榜進士。”

  掌柜的肅然起敬。這下可好,店白住,飯白吃,吃著還拿著,拎著幾瓶鎮江香醋上路了。

  剛出店門,宋臨皺著眉頭遙望遠處來人,覺著面熟,猶豫良久問:“前面可是楊兄?”

  那人一驚,猛然抬頭,“宋兄?”朗聲大笑疾步跑過來,“別來無恙?幾時到的鎮江?”

  還沒等宋臨回答,店裡的夥計笑著迎出來,“楊公子今日到得早,雅座還沒收好,要不您先在樓下喝杯茶?”

  一聽這話,宋臨悶笑不止,往門框上一靠,不懷好意地問:“楊兄在鎮江做生意?天天來喝酒?”

  楊敬研臉通紅,“小弟……小弟在揚州從事鹽務買賣……”

  “哦~~”宋臨表現得恍然大悟,“揚州鎮江就隔著條長江,一眨眼就到了。”朝他豎大拇指,剛想說話,王爺從店裡施施然出來,宋臨趕緊頓住,扶他上馬車,轉過頭來無聲地說:大敵當前,先行一步。

  楊敬研還想問問徐津的近況,眨了兩下眼,得,馬車已然絕塵而去。

  不日進入南昌府,從下船開始,宋臨的腿就沒消停過,抖得像篩糠。

  還沒到王府就已經列隊歡迎了,鞭炮聲驚天動地。

  宋臨連嘴唇帶腳趾全身上下就沒哪個地方不哆嗦的。

  王爺笑著拿他打趣:“鄙人出外歸來,從沒受過這樣的禮遇,今日做了回上賓都是託了公子的福。”

  宋臨本想謙虛兩句,可惜,光張嘴說不出話。

  從進門開始,兩旁家丁垂首站立,宋臨心裡有鬼,總覺得都在嘲笑他。

  進了正廳,屋裡“嘩啦”齊刷刷站了起來,宋臨根本鬧不清誰跟誰,乾脆“咕咚”一聲直挺挺跪下去。慌得朱佑杭的弟弟侄兒們跟下餃子似的“咕咚咕咚”跪了一地。

  王爺笑著搖頭,拉他起來,一一介紹。宋臨像木偶一樣不停地拱手作揖,叫喊什麼喊什麼。

  朱佑杭這幫子親戚非富即貴,宋臨動動嘴皮子喊了十幾聲“伯父、叔叔、哥哥、兄弟”……見面禮劃拉了一大堆。

  要是有人對宋臨說:宋大人,這沒本的買賣好啊,只賺不賠。

  宋大人鐵定照他臉上一口啐過去:有本事你來試試?祖宗八代的臉面都丟光了。

  晚上開宴,宋臨麵皮僵硬一臉笑容。您要是想叫他別笑了歇會兒,宋大人肯定回答您:我也想啊,你們誰能幫我把麵皮扯平了?

  迷迷糊糊一直折騰到二更天,終於結束了。宋臨往桌上一趴,全身虛脫,連罵豬的力氣都欠奉。

  一人走來輕輕拍拍他肩膀,笑嘻嘻地說:“宋公子,家母有請。”

  宋臨像驚弓之鳥一樣跳起來,抻著眼睛打量他,怎麼看怎麼像朱佑杭。宋臨眼前一黑,心裡哭號:怎麼還沒完啊?打發一撥又來一撥,還讓不讓人活啊?

  雙腿一軟,順著椅子癱了下去。

  癱了就想躲過去?美得不輕!死了都要把屍首抬過去!王妃盼星星盼月亮眼巴巴地等了好幾個月了。

  找了乘敞轎,把宋臨搬上去,一路晃晃悠悠抬進了內室。

  屋裡薰香濃郁,宋臨靠著圍屏“呼哧呼哧”喘粗氣,茫然的眼神轉了一圈兒,上坐一位中年貴婦,底下紅圍翠繞,兩溜排全是上了年紀的貴婦。軟榻右側一架錦屏,屏後影影綽綽人頭攢動,估計全是大姑娘小媳婦。

  宋臨心說:一不做二不休,乾脆跪下來得了,能搪塞過去最好,搪塞不過去我就裝傻。

  真是沒想到,跪了一盞茶的工夫,愣是沒人理他。宋臨腿也酸了膝蓋也疼了肚子裡的酒“噌噌噌”眼瞅著往上翻騰了,王妃正眼都沒瞧,掠著茶葉漫不經心地問:“你就是宋臨?”

  宋臨叩頭,“正是小人。”

  “把頭抬起來。”

  宋臨抬頭,王妃掀眼皮掃了一下又轉回茶杯上,“長得還過得去,你怎麼把小杭勾搭壞的?”

  宋臨恨不得直接翻白眼給她看,一口悶氣憋在心裡,臉立刻漲得絳紫,急忙低下來。

  王妃接著說:“小杭出類拔萃,九歲就被佛祖相中了,賞了蘋果和桃子,這一輩子定然平步青雲大福高壽,你跟著他沾了不少光吧?”

  這話說得宋臨牙根發酸:您兒子多厲害啊!幹嗎還平步青雲?您兒子是孫大聖,站在筋斗雲上都翻了十萬八千里了!您兒子腦門高著呢,壽星老頭見了他都得喊“先生在上請受晚生一拜”!您兒子九歲就被佛祖相中了,所以他就得跟和尚似的打一輩子光棍!

  當然,這話只敢腹誹不敢挑明。

  王妃擺了擺手,“賜坐。”宋臨老實不客氣。

  王妃嘆氣,“我家小杭從小靦腆遭人欺負,直至今日,每次回家都要躲在老身懷裡痛哭流涕。京城裡人際複雜,他吃了上頓沒下頓,現在瘦得比小雞仔還輕……”

  宋臨一個沒忍住,偷偷翻了個白眼:又來了又來了!夫妻倆一個德行!您說這話誰信?您家那靦腆的小雞仔兒子在京城整個一橫行霸道的地頭蛇!

  王妃掏手絹拭了拭眼角,語調一轉,冷冰冰地說:“宋公子,老身不知道小杭怎麼被你騙去的,既然事已至此,老身自認回天乏術,也只好認了……”

  話音未落,屏後一個嬌俏俏的聲音不知對誰低呼:“你找死!二哥要是知道,笑眯眯地把你扔進長江,誰敢攔著?”

  宋臨偷偷抬眼,中年貴婦跟沒聽見一樣。

  聽聽!聽聽!這才是對您兒子最中肯的評價!你們老兩口少跟我打馬虎眼。

  王妃說:“以後你要是有什麼對不住小杭的閒言碎語傳進我耳朵里,老身可不依!”

  宋臨被氣糊塗了,作揖,笑說:“您放心!小人就是個軟柿子,由著尚書大人捏圓搓扁。”

  王妃深深看他一眼,笑了,拉住他的手,拍了拍臉頰,“你這孩子,怪不得小杭誇你。別怕別怕,小杭欺負你就告訴我,我給你撐腰。”

  得!打完棒子又給甜棗。宋臨完全無動於衷,臉上裝得誠惶誠恐地道謝。

  底下一眾婦人見氣氛融洽了,紛紛上前攀談,拉著宋臨七嘴八舌:“多精神的孩子。”“來,叫嬸嬸。”“小杭非常溫和,是個順毛驢子,要跟他來軟的。”“四嬸,您這話錯了,小杭軟硬不吃,不過,還是非常討喜的。”……

  宋臨唯唯諾諾,光點頭不說話。賺了一大筆見面禮,胡攪蠻纏了一個多時辰,終於突出重圍殺開了一條血路。

  第二天,逃也似的北上回京。

  第47章

  進京之後,宋臨直奔尚書府,小廝很是吃驚,拔腿要去稟報,宋臨斷喝:“站住!”所有人嚇了一大跳。

  滿屋子找了一圈,朱佑杭正在八角亭里畫畫,聽見異響轉過頭來,驚訝之極,“博譽?”

  宋臨一個箭步衝上去,不由分說飛起一腳,朱佑杭險險閃過,避到桌後,笑問:“見到我父母了?”

  宋臨斜眼瞪視,嗆著聲音說:“您英明!您睿智!您比諸葛亮還善於排兵布陣!把我扔進南昌狼窩裡,您在家偷著樂!”話鋒一轉,冷冰冰地說:“您慘!您可真慘!您從小孤苦無依!您吃了上頓沒下頓!您在京城遭人迫害!”大聲嗤笑,“貴府令堂發話了,您是讓我勾搭壞的!”

  朱佑杭哈哈大笑,撐著桌子震顫不止,過了好一會兒才問:“生氣了?”

  宋臨一屁股坐下,端起半盞殘茶“咕咚咕咚”灌下去。

  朱佑杭拿筆桿撓撓他的太陽穴,“其實……”

  “其實什麼?”宋臨等了半天,氣不打一處來,狠狠踢了他一腳。

  朱佑杭低頭看看袍子上的鞋印,無奈一笑,“其實,你惱怒不是因為見我父母,而是指責我沒陪你一起去。不過,博譽……”側頭眨眼睛,“你到蘇州怎麼不把我帶上?新嫁娘回門……”

  宋臨勃然大怒,舉起茶杯就要劈過去,朱佑杭急忙閃身,笑說:“看清楚,宋汝窯青瓷,價值連城,只要你捨得砸我無所謂。”

  宋臨一慎,激靈靈猛打冷戰,小心翼翼地翻轉杯底,一愣,赫然印著“大明宣德年制”的款識,氣得兜頭扔過去。

  一聲脆響,朱佑杭眯著眼睛欣賞茶杯四分五裂的動人景致,搖頭失笑,“砸也砸了,是不是該消氣了?”

  “沒砸到你我不甘心!”端起茶壺一口氣喝乾,火澆滅了一大半,唉聲嘆氣地發牢騷,“我算是發現了,世上不可能有無源之水無本之木,人也不可能像孫大聖一般橫空出世。宋氏一門商人本性,趨利避害膽小怕事,所以培養出我這樣的純良小老百姓。再看看你家,一窩白眼狼。”

  “有道理,”朱佑杭笑著搭話,“不過,我出淤泥而不染。”

  “你拉倒吧!你青出於藍勝於藍!”宋臨狠狠挖了他一眼,“我孤身一人深入狼窩還能有好?連頭髮帶骨頭賠得血本無歸!”

  朱佑杭故作驚愕,“賠了?沒有見面禮?”緊蹙眉頭,似乎正在冥思,“我原本打算派你做開路先鋒殺進南昌洗劫家產的,似乎失敗了。唉……正所謂‘舍大家,保小家’,如我這般堅定的‘家私’捍衛者……”

  宋臨舉拳就打,“瞎打岔,你就知道拿我尋開心!”朱佑杭一把抓住,抱著他啞然而笑,“我還以為我在幫你把‘趨利避害’的商人本性發揚光大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尚書府都富成……”一頓,說到“蛇”,宋臨突然想起了“小龍小鳳”,齜牙一笑,慢吞吞地掏出“婚書”,態度極其和藹,“尚書大人,請問這是什麼?”

  朱佑杭仔細查看,良久,皺眉說:“好像少個手印。”打開印泥盒,握住他的拇指,宋臨大怒,一巴掌拍過去,“朱佑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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