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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佑杭失笑,轉過臉去。

  傍晚,朱佑杭趕到小胡同,剛進門就聽見小栓子義憤填膺地嚷嚷:“氣死人了!那個看門狗鼻孔朝天死活不讓我進去,我把銀子全塞給他,周圍的衙役竟然上來哄搶。”

  朱佑杭在門口站定,另倆人猛然轉過頭來,齊刷刷地看著他。朱佑杭嘆氣,“博譽在大理寺監牢。”

  老頭頓時魂飛魄散,“他……犯了什麼滔天大罪?一個六品官難道篡位謀反?”(註:只有極其重大的案件才會驚動大理寺。)

  朱佑杭上前行禮,“叔祖,雖說晚生是戶部尚書……”

  “啊?”“啊?”老頭小孩驚訝地看著他,“砰”小栓子跪下咣咣磕響頭。老頭腿一軟,朱佑杭急忙扶住,驚愕至極,“博譽沒跟您說?我以為……我以為……”

  “尚書大人,求大人救救……救救……”老頭連連作揖,朱佑杭慌忙還禮,“叔祖,您請寬心,晚生定然竭盡全力,丟官罷職也要保博譽平安無事。”

  叔祖激動萬分,嗓子哽塞說不出話來。心中哀嘆:是啊!大理寺的案件豈是兒戲?二品大員說不定也要搭進去。此人……此人……

  具體“此人”如何,老頭感佩之至,卻不知怎麼表述。

  朱佑杭離去前一再叮囑:“叔祖,茲事體大不可對外人提及,有人詢問就說博譽外出公幹了。”

  老頭頻頻點頭,現如今對朱佑杭是言聽計從。

  幾天之後,朱家小廝匆匆趕來,剛想跪下磕頭,老頭一把拉住問:“朱大人有什麼吩咐?”

  “宋老爺,快快到大理寺衙門畫押交罰銀保宋大人出來。馬車銀子都準備好了,您老快走吧。”

  老頭進屋拎了一大包銀子趕忙上車,馬車上空空蕩蕩,疑惑,問:“朱大人呢?”

  小廝扭過頭來,“我家公子幾天沒合眼,倒在榻上起不來,大夫正在針灸。”小廝遲疑半晌,接著說:“宋老爺,小的是個奴才,本不該罔議主子,可宋大人確實該管管了,他受賄行商,還嫖jì……”

  “嫖jì?”老頭大怒,一拳頭砸在靠墊上,“小兔崽子,我打斷你的狗腿!”

  一路顛簸進了大理寺,老頭點頭哈腰交了銀子,一個顴骨高聳的瘦竹竿遞過一份文書,說:“按個手印。”老頭剛蘸上紅印,瘦竹竿漫不經心地問:“你有功名嗎?進學進到哪一級?”

  老頭的冷汗“唰”就淌了下來,“還要有功名?”

  “當然!”瘦竹竿擺擺手,“去找個有功名的來保他,要不然就關到刑滿釋放。”

  老頭簡直欲哭無淚,淒淒楚楚出來,望著門口兩個大獅子發呆,自言自語:“我認識哪個有功名的?”過了一會兒,老頭腳一跺心一橫,“就找他!”

  馬車路過羅贊家胡同口,老頭就跟沒看見一樣,直奔尚書府。

  朱佑杭從病榻上起來,中讀穴上還扎著根銀針。老頭看著他疲憊的臉色於心不忍,感激之情油然而生綿綿不絕久久激盪。暗下決心:抽血擰骨也要報答他!

  當朱佑杭走進大牢時,看到的是如下情景:

  某招風耳一巴掌抽在宋臨腦袋上,“得行樂時且行樂,一天到晚哭喪著臉就能出去?擔心老人也不是這種擔心法!早就跟你說過,你犯的那點兒罪最多革職,等著宣判就行了,都用不著過堂,那麼多犯官誰想得起你?”

  宋臨抱著膝蓋默不作聲。

  “有悶氣就要撒,憋在心裡遲早出病。過來,殺一局。我讓你兩個軍。”

  宋臨“噌”抬起頭,嗤笑,“你就知道下棋!平炮!”

  “呃……”招風耳一聽有棋下,立刻眉開眼笑,問:“平哪個炮?”

  “兩個一起平!”

  朱佑杭笑了,幾天來第一次笑,慢悠悠地說:“跳馬。”

  “跳哪個馬?”招風耳問。

  “兩個一起跳。”

  宋臨“唰啦”站起來,迎著光亮望過去。

  第43章

  獄卒打開門,宋臨跑出去站在朱佑杭面前,注視他疲倦憔悴的面容。

  “博譽……”朱佑杭一把抱住。

  “我沒事我沒事。”宋臨輕輕拍拍他後背,“你累了吧,是不是勞心勞力好幾天沒睡?都是我拖累的。”

  朱佑杭閉上眼,心頭思緒萬千激動不已,原本以為他會拳腳相加,沒想到換來的卻是一句“你累了吧”,尚書大人心中的悸動如漣漪般一圈一圈慢慢醞開。“走吧。”緊緊握住他的手。

  “嗯。我知道你一定會來救我,我一直都信任你。”

  朱佑杭調過臉去,垂下眼瞼苦澀一笑。

  叔祖和小栓子正在外面等著,見他出來,跌跌撞撞衝上前去,一把抱住慟聲大哭,“臨兒……臨兒……小兔崽子……”一巴掌打在他頭上,“我都這麼大年紀了還要擔驚受怕!”

  小栓子抽抽搭搭,抓著宋臨的袖子拼命地搖,“姐夫……姐夫。”

  朱佑杭解勸:“先回家吧。”

  回到家,朱佑杭告辭,站在牆角注視著宋臨久久不忍離去。

  宋臨轉過臉來,燦爛一笑,無聲地說:晚上去找你,我要吃紅燒魚。

  尚書大人笑著點頭。

  “臨兒,”叔祖招呼,“過來洗澡。”

  “哦。”宋臨答應著,朝朱佑杭揮揮手。

  跨過火盆,用硫黃水洗完澡時,天色已然墨黑一片,蚊縈螢繞夜涼如水。

  正絞盡腦汁找理由去朱佑杭家,叔祖說:“臨兒,此次涉險順利得脫完全依賴尚書大人。他慡利純善心懷憐憫,那麼尊貴的身份竟然頻頻向我這個下九流的商販行禮作揖,這樣謙和平易的人世間不可多得。本該給他磕幾個頭,怎奈小老兒痴活了六十多年,恐折了他的壽數,我豈不是罪孽深重?臨兒,你去給他磕頭吧。”

  宋臨特別想笑,可就是沒敢。心說:他純善?他全身上下最缺的就是純善。

  宋臨行禮,唯唯答應。

  趕到尚書府時剛剛交過二更,朱佑杭正坐在桌前等著,看見他來,笑了。

  “你吃了嗎?”宋臨問。

  “在等你。”仔細摩挲他的指關節,“博譽,以後再也不會……”

  宋臨打斷,“以後再也不會魯莽行事給你添麻煩,你放心吧。”說完立刻換上滿不在乎的表情笑嘻嘻地說:“我餓了,吃飯吃飯。”

  朱佑杭端起紅燒魚放到他跟前。

  宋臨心情大好,吃完魚肉把魚頭硬往朱佑杭嘴裡塞,朱佑杭躲閃不及,抹了一臉魚湯,宋臨哈哈大笑,然後擺出鄙夷輕蔑的表情指著他鼻子斥責:“你就是只偷腥的貓,瞧瞧這證據,滿臉都是!”

  朱佑杭擦了一下,靜等赭褐色的湯汁從指端緩緩滑落,嘴角慢慢彎起,“偷腥的貓?好極了!”勾著他脖子拽過來,卡著下巴迫使其嘴唇貼上自己的臉,尚書大人心情愉悅至極,“要偷一起偷,妻不如妾妻不如偷!”

  宋臨一邊大笑一邊扭脖子,死活不肯伸舌頭,糊得自己滿頭滿臉。

  立刻,倆人都成了大花貓。

  既然都是貓,那就一起偷腥吧。

  第二天吃早飯,宋臨左右瞟瞟,見丫鬟僕婦都靜默無聲垂首站立。宋大人心血來cháo,右手夾了根小菜,左手悄悄伸進朱佑杭衣服里重重掐了一下。

  朱佑杭一慎,“吧嗒”調羹掉到了桌上,眨著眼睛問:“博譽,意猶未盡?”

  宋臨臉通紅,把小菜全塞進他嘴裡,狠狠白了一眼,“這叫‘偷襲’你懂不懂?說破就沒趣了。”

  “偷襲?”朱佑杭鄭重其事地點頭,“博譽,有句話你說得極其精準!‘偷’人生至高境界!不如偷點別的吧。”指著自己的心臟,“要不要偷這個?”

  “你拉倒吧!你沒心,早讓我偷來了!”宋臨站起來,“我吃飽了。”

  “要走了?唉……果然是‘偷’,我就是‘腥’,你偷完就走……”

  宋臨窘迫難當,一把捂住他的嘴,“胡說八道!昨晚到底誰偷誰了?”慌忙住口。

  朱佑杭展顏大笑,拉住手,“過來,讓你看樣好東西。”

  “南昌府又送什麼了?”

  拉進書房,朱佑杭把一疊紙扔在桌上。

  宋臨翻了兩頁,問:“這是什麼?”

  “判書。”

  “哦?”宋臨捧起來仔細閱讀,看到最後目瞪口呆,“停職罰俸一個月?不是革職嗎?”

  “聽你的口氣,難道盼望革職?”

  宋臨垮著臉哀號:“停職啊~~”

  朱佑杭像哄孩子似的拍拍他的頭,“凡事要往好處想,這是大理寺批覆的,給你理由為所欲為地休假。”

  “放假就放假吧,還要……還要罰俸啊~~,那是錢啊~~”

  朱佑杭一愣,沒好氣地把他摁在椅子上,“這樣好了,我給你發一年的薪俸,待遇優厚差事輕鬆。”

  “哦?還有差事?敢問尚書大人,什麼差事?”宋臨斜視屋頂等下文。

  朱佑杭狡黠地咬耳朵:“不如你每天偷偷摸摸……”

  宋臨“嗖”站起來,“我家門忘記關了,滿屋子藕粉讓人偷了我肯定欲哭無淚。”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朱佑杭毫無悲傷之情地嘆息,對著屋外森森斑竹大發感慨:“唉……也不知誰說偷是人生至高境界的。偷藕粉是偷,偷別的就不是偷了?我把‘情’放在這裡,怎麼就沒人願意偷?”聲音不大不小,正好鑽進宋臨耳朵里。

  宋臨扭頭警告似的瞪了一眼,朱佑杭莞爾失笑。如今尚書大人最大的樂趣就是拿宋臨逗樂。

  尚書府的小廝把宋臨送回家,剛進院子,宋臨一愣,只見黑壓壓站了兩排家丁,齊刷刷滿面煞氣;中間一把太師椅,花白鬍子的胖老頭盤腿坐在上面,滿滿當當堆了一大團;小栓子傲視群雄,手捧拐杖站在台階兒上比誰都高。

  一瞧這陣仗,宋臨頭皮直發麻,早知窩裡是這情景還不如老實待在尚書府讓朱佑杭壓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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