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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起來是個好主意,分析起來就不大行得通,“我是能變化,可是沒有辦法隨便變啊,總要有個樣板才對。”

  跑過去看看那塊凍肉,“凍太結實了,看不大清楚,這造型不好模仿啊。”

  更何況,“福福能撐那麼久,已經是上違天意,我看是因為它生平一無惡跡,從來都在救人施恩,所以老天爺網開一面,等它自行釋意歸天。”

  結論就很沮喪,“到這個份上,也有一半成精了,頂風五十里一聞就聞到不是正主,我變來有個屁用。”

  這回連藍田兄也要坐下來,在地上面面相覷。它唉聲嘆氣半天,小聲問我,“那狗,到底還能頂多久?”

  我看看洞外那個方向,雖然什麼都看不到,仿佛還是有一雙殷切到可以生火的純淨眼睛望進來,不由打了個寒噤,趕緊收收自己衣服領子,搖搖頭,“難說,要是它主人真的復活,遠遠看一眼說不定就斷氣。那狗死頂太久了,精氣神俱竭。”

  啪的一聲。

  一樣東西隨著我話語落幕,砸在我腳上。

  詫異地去看,一片極薄的白色水晶屏幕。純淨透明,倘若不是壓在我腳脖子上,我都要犯一下子暈才看得到。透過水晶,藍田兄的面貌,活像放在了一個十倍放大鏡下,嘖嘖,眉眼倒還周正,就是那隻傻不愣登的光頭,真他娘的接近一隻燈泡啊。我說,燈泡,就算你惱羞成怒,也要知道拿水晶是砸我不死的啦,要不,換砣鑽石試試?

  第5章

  狐鬧(32)

  他橫我一眼,耶,在水晶里看起來,那眼風都特別大力啊。慢慢吞吞說道:“誰要砸你,告訴你,既然那隻狗也到極限了,我們就賭一把,要是能完成它的心愿,上天言好事,我們也鬆口氣,要是沒有,也只有算它倒霉了。”

  話說得中肯,我也很同意,誰知道呢,也許福福上輩子是個人呢,欠它主人好多錢呢,要不然,狗見多了,怎麼就痴心到這個份上,帶壞樣,挑戰閻王權威,該遭天譴啊。

  關鍵是,怎麼賭呢。

  我一早也該料到,以藍田半人那種只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種玉喝風,帝力於我何有哉的小農意識,大腿一拍拍出來的點子,去地最多三尺三,不過,也估摸不到有這麼簡單。

  他說,一會我們分工,我出去把那狗引出兩公里左右,讓它看不到洞口前一會要搞的名堂,而他們,就負責舞台搭建和施工,大功告成以後,第一時間給我一個暗號,我就趕緊把福福領回來,他們有一個特別的辦法,可以讓福福見到他主人最後一面,行還是不行,就看這一票了。

  聽完這交代,我一側耳朵,“昂?”

  他認為我尊聽有恙,真的湊過嘴巴來,要大聲再複述一次,我沒好氣地一把拍開他,“去去去,搞了半天,我的任務就是王二小?”

  該非人有術而不學,對中國人民偉大的抗日戰爭典故一無所知,王二小在他聽來,與隔壁張三無異,我比劃了兩下,繼續抗議:“我就引引狗?你們是主角?”

  抗議了一會之後,想想福福在洞外挨得辛苦,我如此胡攪蠻纏爭戲份,未免太不講義氣,於是泄氣,悶悶地一擺手,“你說什麼就什麼吧。”

  藍田兄鼻子裡發出“哧”的一聲,轉身就走了。坐言起行,君子行徑啊。

  我趕緊也跑出洞外,冰天雪地中,果然福福還臥在門口,頭顱無力地靠在自己爪子上,眼神定定看著我去的方向,一見人影,立刻點燃激烈火花,掙扎著便要起身,結果一見是我,瞬息又暗淡,喘息著繼續伏低。我蹲下去抱住它頭,輕輕說:“乖狗,很快就好了,很快。”

  知道它再也走不動,我乾脆把福福抱起來,像抱一個嬰兒似的,擁在懷裡,狗狗的頭,貼著我的脖子。哼著兒歌,我們慢慢在雪地中漫步遠去,忽然頸子上皮膚一涼,我低頭去看,福福澄明的眼角,一滴晶瑩淚水,慢慢滑下。

  我的手指陷在它瘦弱而柔軟的背脊上,感覺著血脈與筋肉拼盡全力地搏動收縮,維持一息尚存的生命。此時此刻,世界廣袤無垠,安靜如死,它的記憶就是我的記憶,它的心事也是我的心事。

  它的主人曾經這樣抱過它,當它是小狗的時候。頭和頭互相依靠著,聽彼此血流的溫柔聲音。

  它的主人也是這樣抱著它,在彼此都在意外事故中耗盡了最後能量的時候,他的手臂,將它的脖子輕輕環住,向上帝祈禱賜予自己所愛的快樂。

  再也沒有人這樣抱過它,在一切往事都幸福得令靈魂戰慄,心靈撕裂,而現實冰冷高大,比阿爾卑斯更難忽視。更難翻越。

  因此付出一切一切的代價。等待妄想中的回歸與重現。為了自己,或為了誰。

  我埋下臉去,在福福的皮毛里,忽然開始號啕大哭。

  一哭哭得我發暈,還和福福在雪地里走了良久,藍田半人那群死鬼不曉得到底在幹什麼,竟然一直都沒有消息。我忍不住要耍一手元神開裂,分身去看看究竟,忽然全體屁股,嗡的一聲發起熱來,那感覺,就好像在褲子裡麵包了一床電熱毯,然後開始漏電一樣。我抽出手一摸,手指上便沾上了那個熱的感覺,粗粗一看,我的天,藍田半人什麼時候在我身上做了手腳,居然沾我一屁屁的玉屑,我從頭到尾還一點知覺沒有。就憑這一手,哪一年玉田裡收成不好,大家也餓不死的啦,集體轉行去當小賊吧。

  這玉屑發熱,意思是要我回去了。急抽身,忙撤步,跑馬流星,瞬時間就竄了回去。福福還是穩穩噹噹在我懷裡,它雖然高大,除了讓我跑起來時眼神有點受阻礙外,重量和一枚羽毛無異。我不住口地嘮叨:“乖啊,撐住啊,很快就好了,很快啊。”

  藍田半人山洞門口,一會不見,天上人間,本來是空蕩蕩一片雪地,一時三刻之間,給清理得乾乾淨淨,露出褐色的石頭地面,我眼尖,還遠遠看見山洞門口,巍巍豎起的,還有極高極寬一片水晶屏障,倒像一幅好大的布景。我將福福輕輕放下,它閉著眼,要不是探得喉間還有呼吸,我幾乎疑心它已經死了。

  自己走過去,水晶屏障後忽然伸出一隻手,刷就把我拉過去了。藍田兄滿臉在街上攔路搶劫成功的表情,對我拼命打手勢,“行了,行了,現在看你了。”

  狐鬧(33)

  果然是看我,要不怎麼一轉頭,兩隻冷冰冰的眼睛正對我直瞪著。仔細一看,是福福那凍成一團的倒霉主人,此時被藍田兄從空中解了下來,而且去除了包裹周身的玉石,身子硬邦邦站在那裡,我好好端詳他,面目溫厚,紋路整齊,性情是一等一的好人,怪不得一隻狗也為他死心塌地,可惜薄命相,上天有時候也不見得真正公道——然而什麼是公道呢,擁有比別人更多的愛,就要付出更多代價,那本帳,怎麼算是平衡。

  嘆口氣,我問藍田兄:“現在怎麼樣?”

  他詳細解釋馬上要上演的大戲劇本,分配我的角色是幕後黑手,“喏,你用你的法子,將元神強行進入這人身體,他死去很久了,不會有靈魂的對抗,應該很容易,我要你催動他的肌肉進行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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