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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等說完,一旁的長福也抖了身子,喃喃道:“兄弟你別說了,你這一說,我也覺著後脊背發涼。這……這要不是奶奶在此處,後果還真不堪設想,我的老天,太……太嚇人了這。”

  黑名也感嘆道:“可見因果循環自有天定,這就是爺命不該絕。我本來也想著,這一次爺是活不過來了,我們哥幾個也只能自盡殉主,只是即便如此,怕九泉之下也沒臉見爺,誰知竟還有這樣轉機。”

  幾個人正說著,便見山茶又進來了,長福連忙問著寧纖碧是不是休息了,山茶點點頭,又把冰袋降溫的法子和他們說了一遍,長福長琴連連點頭,直說包在兩人身上,恰在此時,就聽帳外腳步聲響,接著江澤大步走進來,滿臉的悲痛沉重,一看見長福長琴,老爺子便伸袖子抹了把眼睛,顫聲道:“元……元帥如何了?”

  長福長琴此時心下放鬆,本來想打趣老爺子來的,然而見老頭此時神情,這要真開個玩笑,說不定老爺子當場就背過氣去了,更何況對自家爺也不吉利,於是連忙實話實說。

  江澤在一旁聽著,越聽眼睛瞪得越大,最後眼珠子都差點兒瞪出眼眶來了,他還不信長福長琴的話,及至親自到了沈千山床旁,探了探氣息和脈搏,覺著雖然有些弱,卻還算穩定,這才真正放下心來。

  “好小子,果然是吉人天相福大命大,我就說似他這樣天命所歸的富貴人物,老天爺輕易不肯收的。”江老元帥放心之後,也立刻捋著鬍子大笑起來,只看得長福長琴不住撇嘴,心想您老人家就別馬後炮了,剛進大帳時,不知道是誰眼淚都出來了,以為伸袖子抹去我們就沒看到嗎?

  江澤隨即又問起了寧纖碧在何處,黑名見老元帥似乎有些不高興,顯然以為沈千山重傷,他媳婦兒卻不在身邊,這很說不過去。黑名哪肯讓自己敬重愛戴的女主人背這個黑鍋,當下將事情詳細經過講述了一遍,江澤這才明白,不由得嘆氣道:“好樣兒的,千山是好樣兒的,他媳婦也不比他差,不枉當日千山不顧自身安危去救她,如今卻也幸虧她,千山才能撿回一條命,可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啊。”

  沈千山受了重傷,擔子便一下全都壓在了江澤身上。這一次埋伏戰雖然大獲成功,然而大慶將士也是元氣大傷。原因就在於韃子投入了比從前多四倍的兵力,可見敵人因為摸不清他們的真正意圖,索性便多投入兵力,一旦是中了圈套,也可以憑藉兵力優勢將這個圈套變成己方陷阱。

  這就像釣魚一般,任你魚餌多香甜,然而只要魚夠大,吃了魚餌全身而退的事也不是沒有的。江澤和沈千山猝不及防之下,正是著了對方的道兒,幸虧在大戰膠著時,喬明和喬羽帶著他們的手下繞到韃子後方,如此里外夾攻,方給了敵人致命一擊,才能讓這場戰鬥圓滿結束。

  然而喬明和喬羽卻不習慣和軍隊在一起,所以他們和手下都在幾里外紮營。寧纖碧原本要找喬羽好生問一問,可人家不到她面前來,她也沒奈何,何況這會兒沈千山還昏迷不醒呢,她也不敢離開半步。

  睡了一天,精神恢復了些,到晚上溫煦驅完毒,寧纖碧就將長福長琴黑名等趕出去休息,因為付明清也受了傷,所以山茶和海棠這會兒都在照顧那個傢伙,小丫頭們寧纖碧也不用,一時間,大帳里只剩下夫妻二人,其中一個還是昏迷著的。

  沈千山身上的盔甲鞋襪已經褪了下去,他的雙手和雙腳以及腳踝處全是大片大片的凍瘡,只把寧纖碧看的心疼無比,將新調好的藥膏一邊輕輕抹在凍瘡處,一邊搖頭和昏迷的沈千山說著話。

  “溫煦說毒已經驅散了大半,論理你也該醒了,你可是沈千山,又不是那些普通人,必然要毒全部驅盡才能醒過來。還是說,你就是盼著我給你餵飯餵藥餵水,所以故意不醒過來?好吧,我答應你,只要你醒了,日後我好好兒對你,成不成?若是你不肯醒,這話你也肯定聽不到,就別想著我日後小意服侍你了,如何?還不醒嗎?”

  沈千山一動也不動,顯然是還在昏迷中。寧纖碧嘆了口氣,將藥膏抹在最後一處凍瘡上,喃喃道:“這麼些凍瘡,難道你不癢麼?千山啊,你醒醒好不好?告訴我哪裡癢得慌,我替你撓著捂著。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雖然溫煦拍著胸脯跟我保證,只要有心肺復甦術,你肯定就沒事兒。但是我怕啊,我害怕下一回我就會失手。你知不知道我給你做心肺復甦的時候,雖然表面上鎮定,但我心裡有多緊張?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緊張的亂了節奏,就會讓你陷入萬劫不復之地?沈千山,你醒醒吧,別這樣折磨我了,只有你醒過來,我才能安心啊。”

  第254章 醒來

  她一邊說著,替沈千山蓋好被子,便坐在他身邊,將頭輕輕放在對方胸口,喃喃道:“知道嗎?快過年了,去年的新年你還記得嗎?我那時候還不怎麼搭理你呢,即便一起吃的團圓飯,卻也是沒什麼滋味兒。但是今年不一樣了,今年我放下了心結,千山你也是捷報頻傳,我們又是在戰場上,我還想著,咱們就在這戰地上過一個不一樣的新年,以後或許可以作為一輩子的回憶呢。還記得嗎?你親口答應過我的,要和我白頭偕老,可我還沒原諒你,你難道不想醒過來繼續努力?好吧,其實我心裡早就原諒你了,我也很後悔之前一直執著於上一世,可是我有什麼辦法?那時候我只要想到上一世,就根本沒辦法理智看事情啊,我說過,你不知道上一世的我有多苦。如今我重活一世,千山,你不打算好好補償我嗎?我不會給你逃避的機會,你知道我很小氣,這一世不補償我,你怎麼可以去死?嗯,不過如果你現在能醒過來,之前那些舊帳我們便一筆勾銷了,如何?來,我和你拉鉤鉤……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呶,你答應我了,可要儘快醒過來啊。”

  這些話翻來覆去的說著,連寧纖碧自己都不知道說了多少遍,甚至到最後,她完全就是語無倫次了。就連她自己都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的害怕呢?這種絮絮叨叨,不是只有在現代電視裡男主變成植物人,不知道什麼時候會醒來時,女主才會在他床前說這些激勵的情話嗎?沈千山又不是那種情況,他甚至連“三天後如果不醒過來,就預備後事吧”這樣的情況都沒有,溫煦可是拍著胸脯保證他毒素散盡後就會醒過來的,連後遺症都不會有。既如此,自己為什麼還是這樣害怕?難道……是因為那天晚上的噩夢?她害怕自己只要不說話,不呼喚沈千山的名字,對方就會頭也不回的渡過幽冥河嗎?還是說,自己如今也是標準的關心則亂了?

  再幽幽嘆口氣,寧纖碧專注看著沈千山昏迷中皺著的眉頭,伸手輕輕撫著,她這幾天只要一陪在對方身邊,便會替沈千山撫這眉頭,然而卻終是怎麼都撫不平。仿佛這人即使是在深度昏迷中,也有無盡的心事和牽掛,而寧纖碧知道。在他的牽掛中,有皇帝,有百姓,有父母親人,還有自己。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寧纖碧脫了鞋子,和衣躺在沈千山身旁,一面吹熄了燭火,一面就不禁想起這句自己十分喜歡的唐詩,旋即她懊惱的垂下頭,一邊幫沈千山翻身一邊嘟囔道:“可惡。這首詩是元稹寫給他妻子的啊,是應該你們男人對女人做的啊,怎麼到了咱們這裡。竟顛倒過來了?喂!聽沒聽見啊,我要你早點醒,然後用終夜長開眼,報答我這平生未展眉……唔,算了。這一世應該沒有什麼平生未展眉了,我也不要你終夜長開眼。我們兩個快快樂樂倖幸福福的過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最後一個字落下,寧纖碧借著燭火查看了一下沈千山的後背各部位,總算這廝常年鍛鍊,營養又好,臥床時間也很短,白日裡長福長琴也經常幫忙翻身,所以皮膚平滑,並沒有發紅褥瘡的徵兆。

  扭頭吹熄燭火,寧纖碧就那麼和衣躺在沈千山身後,帳篷里陷入黑暗,只有角落裡幾個火盆散發出幽幽的炭芒。

  許是太過疲累,又或者是躺在沈千山的身邊,莫名就能感到心安,這一覺寧纖碧竟睡熟過去了。她能感覺到帳篷里時有躡手躡腳的腳步聲,想來是海棠山茶進來填炭,查看兩人情況,她有心說別忙了,好好兒睡,炭火夠用呢。可是這眼皮子怎麼也睜不開。

  一覺睡醒,已經是大天亮了,寧纖碧翻身坐起,山茶正在炭盆中翻動,見她醒了,這丫頭便站起身笑道:“奶奶醒了?這幾天你都沒睡這麼香甜過,可見是真累得不輕,要不要再躺一會兒?”

  “不用了,這已經是把骨頭都躺酸了。”寧纖碧起身活動了活動手腳,又問山茶道:“什麼時辰了?”

  “該是辰時中了。”山茶站起身來,把帳篷角落裡炭火上的大銅壺提起來,往盆里倒水,一邊回答著,聽寧纖碧喃喃說“我竟睡到了這個時候兒”,她便笑道:“依照奴婢和海棠的心思,巴不得奶奶再多睡會兒。來,奶奶過來梳洗吧。”

  寧纖碧苦笑道:“再睡,我怕是就要成笑話了。”一邊說著,過來梳洗完畢,長福和長琴早就候在外面,聽說奶奶收拾完了,方進來伺候早飯,之後海棠又做了魚湯,沈千山如今醒不過來,好在吞咽反應沒消失,每天三頓米湯或者魚湯肉湯倒是喝得下去,若不是這樣,眾人只怕要更擔心的。

  “這是什麼魚?”

  寧纖碧接過魚湯,因為不是在帥帳里做的,怕有油煙氣,所以這魚湯端進來後就不熱了,她試了試溫度,恰恰好,於是一邊用勺子舀著餵沈千山,一邊扭頭問海棠。

  “是江老元帥派人送來的,奴婢也不知道是什麼魚,沒有鱗片,黑不溜秋的,卻又不是黑魚。”海棠笑著答,話音未落,忽然就聽一個沙啞的聲音道:“是畦魚,這是北關這邊獨有的魚類,要幾十里外的花兒河裡才有。”

  “長福不愧是跟著……”寧纖碧本想說長福不愧是跟著你們爺在邊疆呆了些日子,這都知道。然而說到一半,才猛然醒悟過來,這話根本不是長福說的,一時間,她忍不住詫異抬頭,卻見沈千山不知何時睜開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看著她。

  “千山,你……你醒了……”

  手顫抖得厲害,大半碗魚湯在碗裡晃蕩著,寧纖碧卻渾然不覺,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聲音抖顫成了什麼模樣,她的大腦已經根本沒了反應,來來去去只有三個字:他醒了,他醒了,他醒了……

  “阿碧……”或許是太長時間沒開口說話,沈千山的聲音十分暗啞,他用力將手伸出去,握住了寧纖碧那顫抖不停的手,一字一字道:“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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