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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神色沒有太大的變化,嗓音卻低啞得厲害:“你說的這些我又焉能不知?但我不能眼睜睜看你受苦而什麼都不去做——”

  我低下頭,心中酸澀難當:“你怎麼能算什麼都沒做呢?至少你把我平安救出來了,待到牢中的‘蕭其棠’一死,便不會有人再煩擾我了……”

  他握住我的手一抖,眼中浮出滿滿的痛楚之色,“阿棠,你想離開,我就知道你想離開……”

  我的手臂被他掐得生疼,卻根本掙不開他,他在害怕失去我,我又何嘗不是。我的腦子混亂一片,只聽到我自己的聲音:“那我該怎麼辦?留下來,躲在京城的角落裡,每日喬裝他人而活?白天擔驚受怕會有人將我拆穿,到了夜半三更就盼著你出宮來與我私會,然後在宮外看你娶妃生子,就這樣偷偷摸摸地陪伴你一生麼?宋郎生,你要的,是這樣的陪伴麼?”

  身體再一次被他緊緊攬住,幾乎要被他勒得窒息,他顫聲道:“你胡說什麼?我怎麼可能會娶別的人?我這一生,只喜歡過你一人,這一生,也只有你一個妻子。”

  我心中狠狠一痛,若在往日,能聽他如此情深意重的告白我該是滿心歡喜,可此時此刻,這每一聲每一字都如尖銳的針密密麻麻地扎向我的心口,疼得鑽心,卻了無痕跡。

  我沒有繼續與他爭辯關於“一個皇帝如果不娶妃封后”會有什麼後果這個話題。他是何等聰明之人,深謀遠慮遠甚於我,我能想到的,他又如何沒有想過?

  也許是我操之過急,急於讓事情有一個了斷,也許我們都應該緩一緩,給對方時間冷靜下來,以免做出遺恨終生的抉擇。

  遠遠聽到打更的聲響,原來已過了四更天,這個時候宋郎生若再不回宮,只是徒生不必要的事端。他還有千言萬語要叮囑的樣子,我知道他在想什麼,遂道:“我不會不聲不響地離開,你放心,我會等你。”

  宋郎生匆匆離去之後,他的暗衛帶我到京郊的一個村鎮裡落了腳。

  那的確是一個地偏靜謐之處,小小的竹舍被灌木叢林所繞,北臨青山,南臨翠湖,院落里還養了幾隻雞,領頭的暗衛同我說他們就住在我隔壁的隔壁的隔壁,如果我有什麼需求比如想吃什麼想玩什麼或者想寫封情書寄給皇上他們都能替我辦到。

  我在對暗衛這個職業表達了深深的同情之後進了茅舍,打算洗個臉先去睡一覺。

  我以為裡頭是沒人的。

  沒想到一推門而入就看到了外屋的床上躺著一個女人。

  青姑,林丹青,我的親娘。

  我沒有想到的是宋郎生居然把我娘也給接出來了,更讓我沒有想到的是他把我娘接出來這件事居然吱都沒有和我吱一聲。

  事後他對此的說法是,他想給我一個驚喜。

  所以導致了我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在青姑的眼前,而她聽到動靜睜開眼的時候亦是渾身震了一震。

  兩人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有時候我會想,假使當年父皇和太后能夠坦然地面對他們生育缺陷這件事,那麼現在我應該會是一個普通醫者的女兒,而宋郎生只要沒有被其他兄弟幹掉也註定會是一個被人追崇的帝王。

  我問我娘,何以這麼多年來從未來找過我,至少當年在陳家村是可以有機會告訴我真相的。

  她說,真相遠沒有我的幸福來得重要。

  或許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所以兜了那麼一大圈我們還是回到了原點。

  只是每個人的心都已滿目瘡痍,誰都難以接受這伊始的結局。

  包括我娘。

  就在與我相見後的第五日,她留書離開了。

  一大早我醒來看到桌上尚有溫度的飯菜與信紙,連拆都未拆就衝出農舍喊來暗衛們讓他們分頭去找我娘。

  她當真是來去無蹤,在我策馬縱到山澗高處欲要看一看她走的是哪條路之時,卻望見了茫茫大霧。

  我怎麼也想不通,我們母女分離那麼久,終於得以重逢,她怎麼能忍心再度拋下我離去。

  她被用刑的傷勢尚未痊癒,被用藥的餘毒尚未盡清,就這樣獨自一人,又能往哪兒去。

  我展開信紙,等眼裡的霧化為淚水滴落時,紙上的字跡也逐漸地清晰起來:娘走了。

  此番不告而別,莫要同我置氣,也莫要為我擔心,娘自己就是最好的大夫,能照顧自己。

  倒是你,切記按時就寢就食,莫要再任性胡為,不為自己,也當多為腹中孩兒著想。

  莫要費神來尋我,娘這一生漂泊慣了,不願一而再再而三拖累於你,更不願你因娘的緣故放下你最珍視的人。

  他日自有相見之日。

  珍重。勿念。

  我艱難地看了三遍信,看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那句“腹中孩兒”是什麼意思。

  忽然想起昨日我賴床不起不肯吃飯,她硬拉我起來時握著我手腕足足愣了一盞茶工夫,我問她怎麼了,她沉思了半天都沒說一句話。

  原來,我也是一個要當娘親的人了。

  第六十六章 番外五

  回去的路上我不敢再用馬了,雖然滿腹疑慮,但仍不敢冒這個險,只好牽著馬兒一路慢慢的走。

  儘管信上白紙黑字說的很是清楚,我終歸不大置信,我怎麼可能就……會不會是娘親最近狀態不佳所以誤診了呢?

  我的心擰成一團亂麻,思來想去還是決定找間醫館證實一下。

  替我看診的大夫貌似是這家醫館的老醫者了,他一摸上我的脈之後就笑開了花:“恭喜這位夫人,這脈象流利,如滑走珠,確是喜脈無疑。”

  我手一抖,“大夫,您要不要多摸一會兒?我怎麼可能有孕呢?我吃東西都不會吐的,也不嗜睡,一點孕象也無啊。”

  大夫笑著看了我一眼,“人人體況不一,並非都有孕吐等反應,老夫診脈數十年,決計不會連個喜脈都會診錯,夫人就放放心罷。”

  我揉了揉額頭:“……這明明不可能啊……”

  “怎麼不可能了?夫人這兩個月來可有來月信?”

  我搖了搖頭,“我以為是作息不規律來著……”

  這樣算一算,兩個月前我還和宋郎生在廣陵歸園田居,那段時間他在那個啥方面確實沒有怠惰的樣子……可,可我這兩個月又是快馬加鞭連夜趕路,又是夜闖深宮擔驚受怕,前幾天還被押入天牢神思俱哀的,就這樣孩子都能保得住?這是像爹還是像娘?

  老大夫見我六神無主,忍不住問道:“莫非……姑娘你……尚未嫁人?”

  我瞟了他一眼,“我自然已婚,就算我看過去還很青蔥但大夫你也不能這麼說啊,我可是好幾年前就嫁了。”

  大夫鬆了一口氣,“那夫人又有什麼可愁得呢?這是喜事,應當回去告訴你的夫君才是。”

  不敢想像,要是宋郎生知道了這個消息之後會不會又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我搖了搖頭,下意識道:“告訴他,只怕是要天下大亂的節奏啊……”

  大夫倒吸一口涼氣,“莫、莫非這孩子……並不是你夫……”

  我沒太注意到他說什麼,自顧自的點了點頭,“確實不知如何啟齒,唉,怪我當初太過衝動,沒有顧忌他的感受就把他關了起來然後自己在外面胡作非為,才會讓事情釀成這不可收拾的局面……”

  “關關關起夫君胡作非為?”大夫的嘴角抽搐起來:“……這這這,那夫人的意思是這孩子留不得?”

  “我何時說不留孩子了!”我瞪了他一眼,“孩子的爹玉樹臨風英俊瀟灑將來這孩子是男是女都註定傾倒眾生我怎麼可能不留孩子呢!”

  大夫望著我的眼神已不能用驚悚來形容,我神遊完抬起頭時覺得這老大夫對待一個孕婦的態度太不友善,故也不再和他多聊,索性讓他給我開副安胎藥就匆匆回去了。

  城外的街道車馬粼粼,人流如織,我一路留著神靠邊兒慢行,唯恐一個不小心被匆匆而往的路人撞到自己。

  人有時就是這麼神奇,前幾日還在莽莽撞撞不知死活的人,在得知自己肚子裡居然有個小生命的時候,就開始瞻前顧後,一舉一動都謹而慎之。

  那時在廣陵小鎮隱居,我與宋郎生時常會躺在糙地上,看著天上星子隱隱,憧憬著日後我們的娃兒會長得像誰,要取什麼名字,要不要學武,要一起遊歷萬川,看遍天下奇景。

  宋郎生尤其喜歡小女娃,平日裡走在路上看到漂亮點的孩子都會忍不住多看一眼,然後若有所思地自戀道:“我們還是不要生女兒了,我的女兒必然傾國傾城,世間男兒皆薄倖,我決捨不得把她嫁出去。”

  我聽了會嗔道:“那我還不是嫁給了你?”

  他淡然道:“世間哪得幾個我?”

  我:“……”

  想到他自不量力的呆頭模樣,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只是笑著笑著,卻又笑不下去了。

  究竟要如何同宋郎生說呢?

  一個反賊之女懷了龍骨,依大慶律,即使孩子能平安誕下,那女子也絕無可能立後封妃。

  他如今本就是腹背受敵,騎虎難下,這幾日甚至抽不開身來找我,就證明了朝中的局勢遠比想像還要來的嚴峻,若在此等時節得知我有了身孕,不論是要為了我與那群臣子魚死網破,還是要棄江山安危不顧而攜我遠走,都將釀成不可想像的後果。

  我如遊魂般晃回了竹。剛至門口,就看到院外橫七豎八的躺著幾個黑衣屍首,看樣子是剛被人幹掉沒多久,唇邊的鮮血還在往外滲。

  房門半掩半閉,隱隱感到屋中有人,我摸不清情況,不敢擅自入內,正待回頭去尋人,門忽然開了起來,有一人緩緩走了出來,朝我道:“不必驚慌,是老夫。”

  那人卻是趙庚年。

  進了屋中後我才發現登門造訪的不止當朝首輔,還有大將軍霍川、兵部尚書楊櫟之、親軍都尉府統領賀平昭等人,看他們一身裝束,應當是來私訪而不是來抓我這逃犯的,我也就稍稍安下心來。只不過我已是一介平民,按理說見到幾位朝中重臣是要行跪拜之禮的,可這身份乍然轉換我又有些放不下昔日的架子,一時間提著兩捆藥包站著,訥訥問道:“外頭的屍首是怎麼回事?”

  他們相互望了望,只聽霍川道:“我等前來見公主不在家中,正猶豫是否要繼續等下去,竟有刺客誤將屋中的動靜當作是公主意欲動手,我與楊大人、賀大人便即出手將他們制住,哪想他們當即咬毒自盡,一個活口也沒能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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