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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著,雙眼微闔,我直直望著他,一眨也不敢眨,生怕一眨眼他便閉上了眼,再也無法睜開,“景宴……”

  景宴朝我微微一笑,頰邊露出一點酒窩,“時辰還未到呢,朕還不會這麼快睡去……只是……有些疲了……”

  這時,門外有人輕輕的叩了三下門,“皇上,公主,陶主事傳來煙花之訊,慶王已在趕回宮的途中,拖延下去只怕就無法離宮了……”

  景宴將捲軸塞入我手中,“皇姐……快走吧……”

  我緊緊攥著他的袖子,“我不要……”

  眼淚盈滿眼眶,景宴輕輕替我拭去,“能在最後……再見皇姐一面……朕也就……安心了……只可惜,朕沒能再見皇后……與朕那未足月的孩兒一眼……”

  門外的人再一次催促起來,景宴把我慢慢推開,“再不走,一切就都白費了……你是朕,是父皇,是大慶最後的希望了……走罷……”

  我最終還是這樣匆匆的離開了皇宮,甚至沒來得及同景宴做最後一聲道別。

  寒風刺骨,再度出了皇宮,滿城的繁鬧之景都像是被忽然抹掉一般,天地驀然陷入肅穆之中。

  我在明鑑司的安排之下,避開了層層嚴密搜捕的京師,回到了明鑑司最為隱秘的藏身之處。

  這地底密室,縱然點滿燭光,可卻比黑夜更令人窒息。

  我不能想像景宴獨自一人躺在偌大的寢宮裡,慢慢的閉上眼,慢慢的離開的時候,會在想些什麼,會有多麼孤單。

  我蜷縮在地上,反反覆覆將景宴所給我的遺詔看了許多遍,終究把頭埋在膝蓋中,怎麼都停不下渾身的戰慄。

  這一夜註定夜不成寐。

  皇帝晏駕的消息傳到坊間的時候又過了兩日。

  據說宮中的人在寢宮發現景宴的時候,他已在睡夢中絕息。一時間宮中上下,朝廷內外,皆是一片悲戚哀嚎,而在那沉痛背後,更多的陰謀卻在蠢蠢欲動。

  如今朝臣們將一應事物都交予景嵐處置,包括皇上入殮的良辰吉時、弔唁與喪葬諸般儀禮,皆要上呈給他過目,朝野上下雖未言明,但儼然已將景嵐視若皇位唯一的繼承人。

  數日來,蕭景嵐在皇城遍布搜查的眼線,可他畢竟不敢言明所搜何人,那些蝦兵蟹將也並不清楚自己要捉拿的究竟什麼樣的人物,哪怕我堂而皇之的走在大街上,他們也未能察覺出個所以然來。

  我想,這或許也是景嵐給我傳遞的最後一個忠告——京中兵馬盡歸他手,江山已成定局。

  其實到目前為止,景嵐的理政姿態還是謙和循禮的,這也就更證實了景宴所言——景嵐並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他始終還是把自己當成我的皇長兄,認定我縱然惱他卻也不會拿江山社稷開玩笑,畢竟他以為蕭家只剩他一個血脈了。

  由此看來,他多半會到出靈那日在靈柩前“被”大臣們委以重任,而他不得不為了江山社稷攬下了這一國之君之重,一切順理成章,無人非議。

  只可惜,他算漏了這至關重要的一節,這局便難以成定。

  世事瞬息萬變。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自幼最為崇敬的大皇兄站在對立的一面。

  景宴出殯之日,我在明鑑司的安排之下喬裝入了皇宮。待換上一身孝服後,以皇長公主之尊徐徐步入安放靈柩的延福宮中。

  延福宮裡里外外,都站滿了文武官員。

  當宮外的太監高呼“襄儀公主到”之時,所有人紛紛回頭側目,用不可置信的眼光望著我憑空出現在此,步步臨近。

  殿內掛滿白色布帳,我踱至行宮門前,一眼便望見了那橫在殿中的棺木,與跪坐在旁腰系孝帶的景嵐。

  他慢慢地站起身望著我,深不見底的眼中蘊著難以言喻的神色。

  在這一刻之前,他沒能阻止我進宮來,那麼當我走到了這一步,天底下沒有一個人能阻止一個姐姐為自己的弟弟弔唁。

  我微一頓足,緩緩跨入殿檻,殿內重臣雖甚驚詫,卻也很快回過神來,為我讓出一條道來,朝我微微點頭施禮。

  景嵐仿似乍見我一般渾身震了震,沉痛地道:“襄儀,你回來了……”

  我沒有回應他,徑直步至棺木之前,景宴此刻正靜靜躺著,宛如睡著了一樣面容安詳,我想起了那夜他同我說的話,他說:能在最後再見皇姐一面,朕也就安心了。

  他是幾位皇子之中天資最為平庸的一個,或許不是一個好皇帝,卻是我最好的弟弟。

  而我卻不能陪伴他到最後一刻。

  我拂袍跪在蒲墊,深深叩頭下拜。

  殿內一時寂靜無聲,待我行完叩拜之禮,方聽有人道:“陛下治國有道,體恤愛民,本是我大慶之福……奈何天妒英才,卻早早晏駕而去,實是我大慶之不幸,臣等皆是悲痛欲絕……只不過,如今大梁狼子野心,虎視眈眈於我大慶之境土……國不可一日無君……”

  說話的這個大臣楊櫟之,既是兵部尚書,亦是景宴的岳丈,皇后的父親。如今他在朝中有著舉足輕重之地位,可與內閣首輔趙庚年分庭抗禮。我是不知景嵐究竟與他達成了什麼樣的約定能讓他站出來替景嵐說話,但是就憑這一點不難猜出,這位楊尚書不僅不知自己的女兒為景嵐所害,更不知女兒懷有龍子倖存了下來,如此,才會在這滿朝文武跟前言辭鑿鑿的推立景嵐來繼承帝位。

  “……臣以為,慶王殿下乃是新君的不二之選……”

  言畢,他躬身長跪,“臣楊櫟之推舉慶王殿下繼任大統……”與此同時,殿內有近半數朝臣也都紛紛跪下,趙庚年雖然神色有惑,頗有遲疑,然而大勢所趨,他確實也無法找出一個更適合的人選,他年歲已高,縱使心如明鏡也不得不順勢而跪。

  景嵐理所當然的要虛偽的推拒一番,可朝臣們如此眾口一詞,想必他終究還是“不得不”攬下這天下之重擔。

  這之中,我一聲也沒有吭過。

  我是在眾口一詞,齊聲推舉景嵐為帝的那一刻站起身的。

  我起身之時,就近跪身的幾位老臣皆是一怔,楊櫟之更是忍不住出聲提醒道:“公、公主……如今,慶王殿下乃是繼任之選……”

  我轉眸看了楊櫟之一眼,“繼任?繼任什麼?”

  殿內有一瞬間的死寂,我回過頭去,抬眼看向景嵐,慢慢勾起了嘴角,道:“只要我蕭其棠不認,他便不能繼任這帝王之位!”

  第六十四章 番外三

  此言一出,眾臣皆倒吸一口涼氣。

  且莫提我早已非當日監國之襄儀公主,手無半分權柄,只怕連當今太后,都未必敢當著滿朝文武的面如此口出狂言。

  群臣之中以楊櫟之最為震驚,他忍不住站起身來,指著我道:“公主殿下豈可如此胡言!慶王殿下乃是蕭家之皇長子,是皇室嫡系唯一的血脈,在陛下重病之際將朝中大小政務操持有度,論品性、論才知謀略,更是有目共睹!慶王的儲君之選,朝中群臣無人有異議,又豈公主僅憑一人之言將其一概否之,未免太過不把大慶社稷放在眼裡了!”

  楊櫟之話音方落,其他數名朝臣紛紛附和,更有人道:“公主早已不再擔負監國之職,今日來為陛下送行臣無話可說,可若是干預朝政那便就是僭越了!”

  景嵐靜靜地聽著朝臣對我的指責卻不打斷,我留心到他的嘴角旋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我淡淡會轉過身,對著朝臣們道:“諸位大人所言不錯,慶王乃是皇上的胞兄,皇上無子,理應由他繼任皇位……可本宮在此卻有一問,不知能否解惑?”

  楊櫟之眼中似有不屑,口中仍道:“公主殿下有何見教?”

  我笑了一笑,冷然問道:“敢問諸位大人,弒殺聖上、謀害皇后之人,可否為帝?”

  這驚世駭俗的一問成功的令偌大的延福殿靜了下來。

  人人皆露出膽顫之態,不知是被這番話所驚還是因我說出這樣的大逆之言所撼,楊櫟之當先振袍怒問:“荒天下之大謬!眾臣皆知陛下乃是重病不治,豈是為人所殺!而臣女……皇后更是在為陛下禮佛祈福的途中因馬失控墜落懸崖,當日同行之侍衛皆是親眼所見,又怎麼會是為人所害?!”

  禮部侍郎道:“楊大人所言極是!”

  東閣大學士更道:“慶王仁厚,陛下病時在塌邊盡心侍奉,陛下信任,方將朝政交予慶王之手,公主初回皇宮,如何能不分青紅皂白訕謗慶王清譽!”

  諸臣你一言我一語,恨不能撲上前來將我攆走,連素來寡言的趙庚年都忍不住深鎖眉頭,場面一時失去控制。此時,景嵐微微抬了抬手,這才讓大殿稍稍穩住,他慢慢望著我,沉聲道:“襄儀此言,確是令本王為之駭然,究竟是從何處聽來謠言,竟讓你以為本王會對聖上下此毒手?”

  我等了許久,便就是等他這一問。

  我道:“究竟是不是謠言,待我請上兩人進殿,真相自有分曉。”

  景嵐坦然挽袖道:“本王問心無愧,但請無妨。”

  我所說的兩人,自然就是景宴的貼身內侍成鐵忠與皇后了。

  成鐵忠右臂空蕩蕩的跨入,當他看到棺柩之中的景宴時,滿面淚如泉湧。他深深跪在柩前,哭道:“陛下……是奴才來遲了一步啊陛下……”

  就在所有人都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之時,一道飄然的白影緩緩的踏入殿中。

  皇后一身素白纖弱,面容蒼白如紙。她手中抱有一個奶糯雪白的嬰孩,仿佛每走一步都有千鈞般重。楊櫟之看到死而復生的女兒時,整個人幾乎控制不住的顫抖,滿朝臣子乍然見到死而復生的皇后,皆是驚恐萬狀,而皇后卻一步一步撐到了棺木之前,重重跪下身:“臣妾帶皇兒回來了,皇上。”

  至此,便是再愚鈍之人都能看出,皇后死裡逃生並誕下龍子歸來了。

  景嵐袖中之拳緊緊一握,面上雖有驚異之色卻無半點慌狀,他鞠身行完禮,詫然之中帶有喜色道:“當日隨從的侍衛說皇后蒙難,陛下與朝臣們實在痛心不已,如今不僅皇后無恙,竟還為陛下留下血脈,實乃大慶之幸……”他這麼說的時候,皇后忍不住流露嘲意,景嵐置若罔聞,繼續演道:“可本王卻不明白,皇后既然平安,何不早些派人回宮告之,要等到今日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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