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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鐵忠說,就在那之後沒多久,景宴忽然生了場大病,急得宮中上下焦頭爛額,後來病雖好了,身子卻一日不如一日,連夏日的夜晚都是手腳冰涼,冷汗涔涔。饒是如此,景宴仍不廢政務,早朝與批閱案卷從不倦怠,他的身子每況愈下,力所不逮之時便會讓景嵐代為處理。

  “景宴將政務交予大哥?”聽到此處我已是心驚不已,“怎麼會呢?大哥只不過是一介庶民,有什麼資格幫助景宴……”

  成鐵忠道:“公主不在的日子,陛下所遇到過數次極為棘手的難題,皆是他出謀劃策才得以平息風波,陛下……對他極為信任……一年前便恢復了慶王的皇籍身份……”

  心一下子沉到底,“景宴當真是糊塗了,我分明提醒過他,他怎麼還……那太后呢?難道她沒有任何意見?”

  成鐵忠搖頭道:“太后對此也頗為贊成,都是太后所出的皇子,又豈會制止……”

  我脫口而出,“這怎麼可能?大哥分明不是……”

  成鐵忠抬頭,“什麼?”

  “沒什麼。”我百思不得其解,太后並非不知景嵐的身世,她怎麼會不知會景宴,由著他胡來呢?“然後呢?”

  然後,景嵐自不會推脫景宴所求,他以景宴的名義一次次漂亮的處理朝堂事務,並且,朝中上下各方關鍵奏疏與要是都會第一時間上呈給景宴,日積月累之下,滿朝重臣對景嵐的印象也越來越好,更有甚者捉摸著皇帝病弱之軀,恐維持不過數年,他日江山之位極有可能落在景嵐之手,故而暗中巴結景嵐之人不計其數。景嵐皆不為所動,但凡有人意欲結黨營私,他都果斷拒絕,景宴暗中派去各方的人皆說景嵐並無二心,而他愈是如此忠心不二,景宴對他也就愈加信任。

  而信任,便就是危機的開始。

  景宴自以為對景嵐有了全方位的了解後,卻忘記了一點,景嵐曾是大慶最耀眼的太子,而景宴如今的帝位也是建立在景嵐當年的離開才得以擁有,把這樣的大哥留在身邊,只要他有心,隨時都有可能把曾經屬於他的那個位置奪回來。

  尤其,大哥不知道他自己真正的身世,在大哥的心中自己才是真正的皇長子,而他的愛妻也已不在人世,他孑然一身漂泊江湖,難道當真就清心寡欲了?眼前機會唾手可得,他重燃野心的可能性實在太大了。

  念及於此我猛然一驚,“景宴自幼體弱,太醫院向來都極為慎重,不論是他的進食還是湯藥都是嚴格依他的身子狀況所配,正因如此,他從小到大反倒沒有生過什麼大病,怎麼可能病成那樣?”

  成鐵忠顫聲道:“陛下的那場大病,並非偶然,而是……慶王下的毒手……”

  天地如五雷轟響,“你……你說什麼?”

  “陛下原本只是覺得服用了太醫院的藥並無起色,後來想起了同安堂的掌柜康臨,便傳他入宮替陛下看診。康臨大夫起先所言與太醫們一樣,說是風寒引發的宿疾,應當多加調理休養,只是見陛下如此懼寒,就試著用火罐氣吸筒療法驅除體內寒氣……可奇的是,那火罐反而令陛下感到愈發寒冷,如此康大夫才覺得極為古怪,重新為陛下細細診查……這才發覺陛下竟是中了毒……那毒極為罕見,連康臨都難以分辨,只知此毒就是引發陛下宿疾的關鍵,所謂的毒性,不過是讓人易病、易倦、易寒、體力不支,故而太醫們都未曾起疑……”

  我渾身寒意陣陣,“那,那毒可還能解?!”

  成鐵忠閉了閉眼,“原本說是可解的……陛下也讓我們不可聲張此事,康大夫立即回去配置解毒良方,誰知第二日,康大夫就忽然消失在京城不明去向……陛下令奴才出宮查探,誰曾知當奴才回宮時,陛下竟已臥床不起,渾身癱軟,連、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渾身癱軟……說不出話……這個症狀,怎會如此熟悉……

  “……之後呢?”

  之後,成鐵忠自然第一時間懷疑到景嵐身上,可當時景宴昏迷不醒,朝廷上下一應事務都握在景嵐手中,他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內侍,僅憑一面之詞又怎麼可能動搖得了景嵐?成鐵忠不動聲色的守在景宴榻邊,終於有一日看到景宴得以醒轉,然而他阻止了成鐵忠去傳喚太醫,他雖發不出聲音,卻在成鐵忠手心裡一字字的描出真相——原來,太醫院的院首,已徹底成為了景嵐的人。

  景宴自知時日無多,他最為擔心的便是他的皇后與皇后腹中的胎兒,事到如今,那個尚未出世的皇子於景嵐而言才是最大的絆腳石。

  他讓成鐵忠替他做兩件事。第一件事,令皇后以替皇上祈福為由送她出宮前往清真寺,寺里的僧人皆是武功高強之輩,與皇家也頗有淵源,若將皇后送達,必能庇佑那孩子平安出世。

  可這第一件事辦起來卻是艱難重重。

  成鐵忠已不願去回憶那一路上的刀光劍影,他說,當看著皇后的馬車跌落山谷下的時候,他愧悔的恨不得跟著一起跳下去,可他沒有,他想到宮中垂危的陛下,哪怕當時已被砍斷一隻胳膊血流泉涌,他仍撐住了那一口氣,最終方得以逃出生天。

  許久我才聽到自己震驚的聲音:“那、那皇后就……”

  “皇天有眼,皇后……沒有死,皇子也平安無事。”成鐵忠熱淚盈眶。

  在馬車失控之前,皇后就趁刺客不備之時跳出馬車,竄躲在高高的稻糙堆之中。所以當刺客們以為皇后已摔下懸崖後,自然紛紛撤散,誰都沒有想到一個懷胎八月的母親在那種情況下都能活下來,正如連成鐵忠都想不到,當他找到皇后的時候,她僅憑一人之力在荒郊之外就把那個早產的嬰孩生了下來。

  我幾乎很難想像,在那樣連月色都清寒的夜裡,一個不到十八歲的年輕母親,是如何克服恐懼忍住劇痛拼了命的要保護自己的孩子,可我知道,那是景宴唯一的骨肉,也是父皇最後的血脈,更是蕭家最終的希望。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問道:“景宴讓你做的第二件事,便是要找到我,然後回到宮中拆穿大哥所有的詭計,並扶持那個孩子登上皇位麼?”

  成鐵忠愣怔片刻,低下頭道:“陛下說……他也知此事是難為公主殿下了……畢竟公主的心愿是與駙馬遠離塵世過與世無爭的日子……可……”

  我蹲下身,撿起散落在地上的菜籃子,看著籃中的新鮮牛肉,忽然覺得有什么正在逐漸離我遠去,“成公公,你我心中都很清楚,我離宮這麼久,已不再是當年的襄儀公主了,沒有權勢,沒有親信,沒有父皇的寵愛,此次若是回去,不要說扳倒大哥,只怕一出現在京城,連活命的機會都微乎其微了……”

  成鐵忠哽道:“公主……”

  我把最後一顆西紅柿放入籃中,“可是,景宴也只剩下我了,不是麼?”

  當初,若不是我那般心急的離開皇城,罔顧初登大統的景宴獨自逍遙,焉能釀成今日的局面?

  這或許是一場逃不過的劫。

  我斂了斂衣袖,緩緩起身道:“今日子時備好馬駒在此等我,我還有一些要事要辦。”

  屋外下起了濛濛細雨。

  我正在端菜的時候剛好宋郎生也回來了,他用竹蓑擋著頭一路小跑入院,躲到屋檐下拂去衣袖的雨漬,見我整好回頭瞧他,他笑了笑道:“還真是個雨季,傍晚放課時還是晴朗一片,這會兒就下起了雨。”

  我擺放好碗筷,走過去接過他的外袍,拿了件新的給他換上,“所以我不是說了,以後出門還是帶傘好,你想啊,要是你染上什麼風寒了我們就得分房睡了,長夜漫漫,我又怕黑,苦的可是我呢。”

  “行行,我說不過你。”他左右看了看,“黃婆呢?”

  我啊了一聲道:“她家中有急事臨時回去了,說是過幾日再來。”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四菜一湯,“所以……今日的飯都是你做的?”

  “怎麼,信不過啊?你可別忘了,我的廚藝可是御膳房首廚親授,也不知道當年是為了哄誰,結果誰又打算在飯菜里下毒被我識破……”

  宋郎生按住我的肩請我坐下,笑意盈盈道:“娘子,舊事不重提,可否?”

  我咪咪一笑道:“好好好,夫君大人。”

  這一桌菜,我是費勁了心思去準備的。

  儘管每一道都是最平常的家常菜式,但那都是宋郎生最喜愛的,尤其是我親手做的,他吃的比往日更多。雖然他一邊吃的很香一邊說道:“我們才兩個人也吃不了這麼多的菜,你明日還是不要煮這麼多了,誒,算了,黃婆回來之前,我們出去吃就好,我娶你可不是要你當煮飯婆的。”

  我鼻頭一酸,“那你娶我做什麼的?”

  他低笑著揶揄,“做生孩子以及做生孩子要做的事啊……”

  我狠狠的踩了他一腳,他咽下一口飯哈哈笑起來,我看著他好看的笑顏,一時間有些晃神,他見我干愣著,回踩了我一下,“吃飯。”

  我低下頭扒了一口飯,“阿生……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嗯?”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我因為不得已的原因要離開你,你會一個人好好的生活下去麼……”

  宋郎生原本在津津有味的喝著湯,聽我這樣說忽然一頓,“發生什麼事了?”

  “沒什麼啊,我說的是如果……”

  “你從來不作無謂的假設。”宋郎生放下筷子,神情逐漸嚴肅了起來,“為什麼要離開我?是京城出了什麼事了?”

  我連連搖頭,“真的沒有……我今天只是……”

  宋郎生正要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跌坐回原位,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你在飯菜里下藥了?”

  我想要努力忍住,可是這一刻卻怎麼也忍不住眼眶裡的眼淚,“對不起……”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他揉了揉額,試圖讓自己保持清醒,“你不要輕舉妄動!不管發生什麼事,都還有我,我是你的夫君,我們必須一同……”他一隻手死死的握住我, “阿棠,你聽我說……不管你有什麼理由……我都不會允許你離開我……如果你……肆意妄為……我,我絕對不會……原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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