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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郎生道:“正因他是可造之材,卻不知收斂,在眾目睽睽下還隨自己的性情而為,若再不管管,他日惹出大禍,才叫為時已晚。”

  我點了點頭,笑道:“原來你是為他好,並不是吃醋啊……”

  宋郎生平平道:“我從未吃過醋。”

  我:“……”

  軍營的夜,沒有城中百姓的多姿多彩與繁華,有的常常是星空皓月下的篝火與言談歡笑,將士們肆無忌憚的豪飲吃肉。喔,豪飲是沒有了,明日大軍就要出兵攻伐叛軍,大戰在即,軍中禁酒。不過陸陵君倒偷喝一點倒是無妨,此次征戰他並未隨行,宋郎生安排了十萬精兵守城,讓他留下坐鎮。

  不能上陣殺敵,這對陸陵君而言比不讓他喝酒吃肉更難過,其他將士們都在篝火旁玩摔跤比劍,他一人一反常態,悶悶不樂靠在樹旁對星空發呆,我揣著小酒壺坐到他身旁,悄悄遞給他,“吶,我沒食言罷?”

  他順手接過,開蓋聞了一下,“上品呀?”

  “那是,我買的,能差嘛?”

  他微微一笑,將酒壺放在一邊,嘆了嘆道:“白兄,你說,宋將軍他們是不是很不看好我啊?”

  “要是不看好你,何必讓你守城?你也不想想看,這次是誰陪你一起留守的?”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是我啊,宋郎生讓你留下來保護我,實則是相信你的能力。”

  陸陵君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仿佛疑似有那麼一點點道理……”

  我道:“此次攻敵朝軍占據先機,只要不出大的差池,勝,是必然的,但守城不同,澤州與潼關是大慶最重要的一道防線,守好它,才能保障我們立於不敗之地,你瞧,連這也不懂虧你還打了這麼久的戰呢。”

  陸陵君想了一想,神情立即開闊了起來,“白兄,幸好你告訴我,否則我就得恨死駙馬了。”

  我隨口胡謅之言他也能盡信,看來宋郎生說的不錯,他還需多加歷練,方能挑起重任。我托著腮看著他,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便問了他:“陸兄,征戰這麼久,你可知聶然有否親自率兵打過戰?”

  “似乎沒有聽聞……他不是前朝皇嗣嘛,尊貴之軀聶光怎會捨得讓他露面?要是不小心被砍斷一隻手一隻腳的,不就功虧一簣了嘛?”陸陵君微微偏頭,“你怎麼問起他來了?”

  我道:“沒什麼,就是覺得奇怪,按理說……他要樹立威嚴才能事半功倍嘛,這樣消極的作戰態度,根本就沒有一點造反精神不是?”

  陸陵君斜睨,“這話我怎麼聽著有點怪怪的?你這麼關心他,你家駙馬知道麼?”

  我踩著他的鞋尖,“誰關心他拉?我只是關心戰況,關注敵情。不過,我問你的話你可不許告訴……”

  背後傳來一聲淡淡不著力的聲音,“不告訴誰?”

  我拍了拍陸陵君的肩道:“今夜與陸兄暢談人生理想,收穫頗多,我還得再去消化一番,告辭了……”話畢我立刻一溜煙往前跑,剛踏出一步就被一隻手拎住領口拉入懷中,我面不改色的回過頭望著宋郎生道:“駙馬,你怎麼在此?真巧啊。”

  宋郎生微微一笑,“你說呢?”

  這時陸陵君已在須臾間消失不見,我乾笑咳了咳,“我還以為你還在和霍將軍他們商討出征事宜呢……”

  他瞪著我半晌,見我耷著腦袋,無奈嘆道:“你啊你,我還真不放心把你一個丟在澤州……”

  我一喜:“那是肯帶我上戰場了?”

  “……你想得美。”

  我攤了攤手,“守個城一萬個士兵都綽綽有餘了,你留了十萬人,就算來了五十萬敵軍攻城玩車輪戰,最快也得十日八日才能把城池拿下……難道聶光還能憑空生出新的一批軍隊來?你啊,就是瞎想,再說了,我是誰啊,論熟讀軍法兵書,我可不比一般的將軍差,有我在,澤州城定能固然金湯,你就放心好了。”

  他攬過我的肩膀,道:“若真有什麼意外,你立刻命人將你連夜送離,我不要澤州固若金湯,我只要你平安無事。”

  我搖著他的手臂,“好啦,我答應你,一定好好的,你也要答應我哦。”

  他揉了揉我的頭髮,垂眸望著我,“待我歸來之時,便同你攜手天涯。”

  大軍再度出征之時,我與陸陵君排排站在城牆上遠遠遙望,旌旗如飛,陸陵君見我戀戀不捨,忍不住問我,為何明明不舍不忍,卻對他不阻不留。

  我靠在牆上,用手擋住刺眼的艷陽,“有時候,人活著,不能總是為了一己私慾而活,不是麼?”

  十日後,澤州收到前方軍報。霍川與宋郎生各率一路大軍攻伐湖廣,連日兵馬交鋒巧計周旋,突破敵軍防線抵達貴陽,雙方連日血戰,終於大敗聶家大軍,取回貴州,俘敵五萬八千人許。

  聶光苟延饞喘,且戰且退,平叛大軍士氣高漲,勢如破竹,一路南下。

  陸陵君笑說:“看來公主與駙馬重見之日近在眼前了。”

  得聞捷報,本是該喜不自禁,可饒是如此,我心中仍有些許不安,聶光老jian巨猾,難道當真不會留有後手?安全起見,我命明鑑司各處所細細查探,但凡有蛛絲馬跡皆要上報,卻不想,真的得到了一個可怕的情報。

  有敵軍繞過太行山正於陵川集結成水師,意欲在出其不意間突破運河防線,倘若讓他們強渡長江,叛軍便極有可能直趨京城!

  陸陵君臉色煞白的問我:“敵軍有多少水師?”

  我閉了閉眼,揉著額道:“至少二十萬……可五軍營、三千營主軍都隨霍川南征了,即使現在要他們立即趕回,最快也要十日……單憑京城的羽林軍、虎賁隊要攔下敵軍,那就是一場血戰了……”

  陸陵君怒極敲桌,“果然是陰險之徒!但是,聶光正敗走貴陽,那叛軍水師的統帥又是何人?”

  我嘆了一口氣,將密函擺在桌上,“聶然。”

  這半年多來聶光率大軍一次次攻伐北上,逼得朝廷出動大部分兵馬與之抗衡。這是聶光的第一步棋,若能勝自是極好,若最後敗了,他們至少把我軍最為精銳的部隊遠遠的引開皇城。

  而下一步,就是讓蟄伏多時的聶然率軍進攻,他們截斷水路樞紐,讓消息延遲滯後,等到京城聞到風訊,只怕聶然大軍已步步逼近,再著各指揮使司調派地方軍,已是兇險萬分了。

  這支軍隊才是敵軍整輪計劃中最重要的一步棋!

  狂風掀開門窗,我踱至窗邊,眺望遠山沉沉,那山路綿綿,宛如一生漫長,我想了許久,回頭看向陸陵君,“離陵川最近的之地,就是澤州與朔陽了,為今能阻住聶然的唯一計策,便是在霍川大軍往回趕之前,阻斷他們的去路……”

  陸陵君倏然抬頭,他聽懂了我的話意,“今日北風大作,他們無法渡河……若連夜兼程,應當能趁天亮前趕往陵川,我即刻……”

  “陸兄……”我的眼慢慢模糊起來,“我們只有十萬兵馬,而敵方卻有二十萬……此一去,只有全軍覆沒,沒有生路……”

  “嗯。”他已轉身持起桌上的劍,然後單膝跪身,“屬下,定不辱使命,為皇上與公主奪下更多時日,將叛黨一舉殲滅!”

  我心中如被千針所扎,十指緊緊捏起,“陸陵君,其實,如果你……”

  “公主。”陸陵君已重新站起身,朝我笑了笑,“是你說的,人活著,不能總是為了一己私慾而活,難道不是麼?”

  是麼?

  我無從作答。

  只是當陸陵君領兵離城後,我一遍一遍的反覆問自己,難道君王的性命是命,這十萬玄鐵軍的性命就不是命了麼?當將士們為了守護疆土理所當然的獻出自己的性命時,居於上位者,可曾會為天下萬民犧牲自己?

  蕭其棠啊蕭其棠,連你,在得知自己身世之時都想著摒棄一切責任,去過自己逍遙的日子,你又有什麼資格去怨怪什麼呢?

  夜色濃得化不開,這一夜,無星無月,軍中無人安枕而眠。

  第二日天未亮,外頭傳來了連綿的軍號之聲,如此突兀,令人不由亂了心神。

  待我慌慌忙忙奔至城樓時,守城的士兵們也不約而同的往外跑去,我站在城牆之上,極目眺去,但見一騎快馬飛奔而至,遠遠的隔著護城河嘶喊道:“中軍營探孫平報!安陽方向有大隊人馬向澤州而來!似是梁國鐵騎!”

  城牆上有人慌了,“梁國?梁國與我們不是友誼之邦麼?梁國的大軍怎麼會來?”

  我怔怔的望著遠方延綿不絕的山脈,烏雲遮住天光,黑壓壓的陰影由遠逼近,迫的人無法呼吸。

  君外舍而不鼎饋,非有內憂,必有外患。

  這一次,內憂外患雙雙而至,可澤州的守城軍卻是寥寥無幾了。

  第六十章

  重回大廳之時,我的影衛頭領與軍中王千戶齊齊跪下身,懇請我趁梁軍還未兵臨城下之前,速速逃出澤州城去,將戰報送回都城。

  我道:“已著兩路飛騎趕回京中,三日內朝廷必有所行動,就不必本公主親自跑這麼一趟了吧。”

  阿上猛地站起:“公主,若再遲一步,只怕就來不及了……”

  王千戶也站起身,急的口不擇言:“探子報有近四十萬梁軍啊,可澤州城內的守城軍不過五千人,公主,澤州……怕是守不住了,您又何苦留下來等死呢……”

  我默然片刻,看了他們一眼,“我走了,澤州城內的五十萬百姓走得了麼?”

  王千戶道:“公主,您是千金之軀,怎麼可以有什麼閃失,我們就是死……”

  我喝止道:“本公主乃是陛下派來澤州的督軍,大軍傾巢而出,軍中無將,本公主便是將,守住澤州城便是本公主的職責,你們何曾見過一軍之將棄軍而逃的?”

  “公主——”

  我道:“阿上,命所有明鑑司影衛換上軍服準備守城!”

  明鑑司影衛素來只有服從,阿上見我心意已決,便也不再勸言,當即轉身而出。

  王千戶仍想開口說些什麼,我問:“王平,梁軍來襲,你怕死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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