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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暗暗握緊了袖中的拳,告誡自己絕不可露出馬腳,“嫣然,你想救聶然麼?”

  趙嫣然聞言猛地抬眸,我道:“我可以保他平安離開皇城。”

  “……他,他不是要謀反麼,太子怎麼可能會容許他離開……”

  “莫要說太子不會容許,只怕滿朝文武都不會同意縱虎歸山……”我深吸一口氣,“可若你想,我可以做到,只不過你得嫁給太子,這是唯一的條件。”

  趙嫣然緊緊咬住嘴唇,咬出鮮紅的血來,過了不知多久,氣若遊絲的聲音幽幽響起,“我嫁。”

  “只要你能救然哥哥,我嫁。”

  雖然是預料之中的答案,可聽她這般說心中仍是酸澀難當,我緩緩站起身,“既然你想通了,就好好吃飯好好歇息吧。你應該不願我留在這兒了……”

  “公主……”趙嫣然出聲叫住了我,“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麼?”

  我不敢回頭看她,“嗯。”

  “你可還記得當年樹林之中我曾問過你,‘為什麼你要替然哥哥擋下哪一箭’時,你是如何回答我的麼?”

  當日言語,恍惚縈繞耳邊。

  “你說,‘他總有一日會記起我,只是這樣想想,都會覺得很幸福’。”她慢慢道:“我聽了覺得好難過,可是……也好羨慕……我不僅羨慕他對你的愛,更羨慕你對他毫無保留的心。”

  我垂下眼皮。

  她道:“你說,那時的和風若知一年後的自己為了達成目的,連誓死守護之人的性命都能相脅,還能無愧的說出那番話麼?”

  “趙姑娘,如今站在你跟前之人,早已不是和風了,這個問題,恕我沒有辦法回答你。”我深吸一口氣,道:“告辭了。”

  ————————————————第三更————————————————————

  我緩緩轉身出了房,走出幾步,望著立於窗角邊的趙庚年,此刻他臉上的神情頗為複雜莫測,卻又沒有吱聲,唯恐讓趙嫣然發現他一直都在屋外,我伸手請他先走,旋即緊步跟上。

  穿過庭院,繞回會客正廳,趙庚年揮手遣散了廳內的下人,只留我二人獨處。

  我坐下身,順手揀了塊蜜糕,見趙庚年負手不語,問道:“閣老有什麼話想對本宮說麼?”

  趙庚年微微眯眼,“老臣以為當是公主先說才是。”

  我道:“我已說服了令千金,不日便可籌備婚事,此事尚算圓滿,回宮交差即可,哪還有什麼話想說?”

  趙庚年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恕老臣糊塗,既然公主所為旨在替太子殿下籌謀籠絡,那麼單獨勸服小女便可,何必引老夫暗中窺聽?”

  “閣老誤會了,本公主今日,並非是為了籠絡閣老而來……” 我回望了他一眼,“只是有些困惑為求一解。”

  趙庚年道:“公主此言,倒令老臣更加聽不明白了。”

  我拂了拂袖口沾上的糕點碎屑,“既然閣老希望本宮說的通透點,那我也就直言不諱了。”

  我斟酌了一下用詞,道:“一直以來,閣老可知您在我心目中,是一個什麼樣的人麼?遙想當年,您與本宮的恩師方良皆受父皇重用,風光無限,從京城到地方不知有多少官員想要攀附你們,閣老您呢結交權貴到結黨營私一個也沒少沾,如今是黨羽遍布天下位極人臣,而恩師方良一心為民卻落得如此下場……”我扯動嘴角,“本宮曾嘆世事不公,曾怨父皇不公,更曾想有朝一日必要扳倒所有趙黨,讓百官萬民看看昭昭日月,天道輪迴,想來太子的想法應當是和我不謀而合吧。”

  他沒有說話,只是繼續聽我說:“本宮監國初時,朝中大小一應事務若無閣老首肯,根本辦不妥當。我與太子為了對付閣老可謂是費盡心力的明察暗訪,籠絡人心,栽培能臣,到最後總算是小有所成,縱不能扳倒閣老,也總算是能與您抗衡一二。”

  “再到後來,本宮受聶光所害流落民間,太子恐以他一人難以敵得過閣老的勢力,只得在匆忙之際尋一個替身矇騙閣老……”想到這裡我笑了笑,“趙閣老,您說好不好笑,太子至今都以為您毫不知情呢。”

  我慢慢站起來,道:“本公主回宮之後,對諸多事物都極為陌生,彼時趙閣老提議聶然為賑災之選,太子唯恐其中有詐,故極力推動韓斐前往。而我近日得知,江浙水患竟是由夏陽侯一手造成,其目的正是為了製造更多的禍端與動亂。如此回想,要是當時真派聶然前往,這災嘛賑不好朝廷必得降罪,若賑的好,豈非是老子挖坑兒子填土的費勁活?我心中實在疑惑,遂去翻查當時的卷宗,這才發現夏陽侯所打通的脈絡、呈上的摺子皆是要讓聶然進京,未有隻言片語提及賑災——我恍然大悟,原來趙首輔您當日提名聶然,明面上是為了替夏陽侯謀取一個機會,而真正所助之人,是太子殿下,是麼?”

  這一問,趙庚年眉間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我道:“一路助太子輔國以來,我曾覺費解,何以事事不順卻能有所成?拿賑災的指派人選來說,饒是趙閣老稍有阻滯,最終不還是同意讓韓斐前去了?還有康王謀逆一案,若不是趙首輔的一句‘謀害公主如謀害聖上’,又豈能逼得蔣豐指認康王,讓滿朝文武俯首稱臣?”

  趙庚年靜靜道:“這些只是公主的猜測而已……”

  我淡淡一笑道:“一年前在綏陽,我曾與令千金及聶然在一個樹林中遭襲,照理說出奇制敵當擇弱者而挾之,然而那麼多殺手皆只對聶然發難,幾乎沒有人對我們兩位女子下毒手……”

  哪怕是我中的那一箭也是自個兒缺心眼自尋死路的去當人肉盾牌。

  我與宋郎生也提及過這件事,關於究竟是誰派去刺殺聶然這個問題實在是一籌莫展,畢竟最有可能的人就是父皇,可父皇昏迷不醒哪還有法子暗派殺手呢?

  後來宋郎生忽然問我:你與聶世子在陳家村那麼久,從未出現過什麼殺手,為何你約趙嫣然於叢林中,殺手就出現了呢?

  “我心中疑惑,遂派人查探刺客來自何處,究竟受僱於誰,”我看向趙庚年,“趙首輔,話止於此你還要瞞著本宮?”

  趙庚年混沌的眼中逐漸有些顯山露水的意味,“刺殺聶然的確是老臣指使,老臣確是不知殿下當日亦在綏陽,本以為此事辦的滴水不漏,連聶光都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如今看來,確是小覷殿下了。”

  我心虛的笑了一笑,那日刺客除了一身黑衣外毫無特徵,時隔一年誰還追查的出線索?

  我道:“數年前太子初立之時只不過是個懵懂少年,在朝中無半點威信,而今滿朝文武皆心甘情願的奏請太子登基,這其中若無閣老您推波助瀾,本宮是萬萬不能信的。閣老費了這麼多苦心,讓太子在憂患之中學會治理朝政,學會平衡諸方勢力……”

  說到這裡我一斂袖,恭恭謹謹的朝趙庚年躬身行禮,“襄儀感念萬分。”

  趙庚年趕忙回了一禮,“豈敢……這一切原本便是聖上的意思,老臣僅不過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還望公主莫怪老臣欺瞞之罪……”

  我稍稍一怔,旋即就想明白了,“父皇既重用閣老,就必有重用的道理。這麼說來,起初聶趙兩家的聯姻,也只是您為了取信於聶光的手段?”

  “正是。”

  看來,聶家據地為王時父皇就留了個心眼,趙家與聶家的交好,是一早就算計好的。

  只可惜,趙嫣然始終都被蒙在鼓裡,把真情付諸於聶然的身上。

  我嘆了嘆,“閣老委實不該利用嫣然來達成你的目的,當初不該,如今更是不該。”

  趙庚年捻須問:“公主此言又是何意……”

  我微微抬眸,“方才閣老問本宮為何要引您聽我們的對話,其實有兩個用意。第一個用意只是想證明給閣老看,嫣然心有牽掛,說服她並不困難,連本宮都能做到,何以閣老只能任由她絕食消沉呢?您的這場戲,究竟是做給太子看,還是聶光看呢?”

  趙庚年渾身一震,在我定定的目光里,竟有些結巴,“老臣、老臣絕無此意……”

  我靜靜的看著他。

  他畢竟有自己的私心,他不留痕跡的暗助太子,何嘗不是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他對父皇確實忠心,可他對朝廷未必盡心盡力。

  太子提議聯姻,他將趙嫣然拒婚的消息散播出去——直到此刻他仍想保持明面上中立的角度,因為他不願意明目張胆的與聶光為敵。

  “您深知太子與聶光這一場紛爭在即,卻又不願捲入其中,您不願讓聶光察覺您已倒戈相向,也不願得罪太子,是以這門婚事您以嫣然為由拖延,是想等到太子登基,一切塵埃落定再做定奪罷?”我凝著他,“很遺憾,從這一刻起,閣老您已無法再置身事外了。”

  趙庚年疲憊的閉了閉眼,“原來公主勸小女結親,實則是要讓所有人都看到我趙庚年是向著太子爺的……倘若老臣現下提出拒婚,只怕公主亦會將當日刺殺聶世子一事透露給聶光,如此老臣不進則無路可退……”

  我淡淡道:“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這句話閣老才說過的不是麼?”

  趙庚年睜開眼,眼中是幽幽的古井無波,“公主的第二個用意,是什麼?”

  我向前走了幾步,又頓住,緩緩開口道:“第二個用意……比較單純,只不過是閣老能夠看到您的女兒嫣然,哪怕她用情至深,能為了聶然不顧及自己的性命,可她更能為您、為了你們家族安危放棄自己的信念和人生。其實呢……本宮私心裡是打算等此次風波過去後想辦法讓太子取消婚事,畢竟太子要娶嫣然,目的本是能獲得閣老的力量與幫助,若閣老能盡全力幫太子贏過這一仗,那麼聯姻不聯姻於太子而言,也就不那麼重要了……”我頓了頓,“可只怕到時堅持聯姻的,會是閣老您……”

  趙庚年久久未言。

  這個父皇最為重視的內閣之首,到了如今這個位置,有太多千絲萬縷罄竹難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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