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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誠然類似的問題,他在村里時似乎就不止問過我一次。

  只可惜,答案,從未變過。

  “這是最後一次回答。”我用勁掙開煦方的手:“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煦方的聲音空蕩蕩的迴響在呼嘯的夜風之中,“是麼?”

  記憶再度模糊起來,但凡多想一點,頭疼欲裂便加重一分,我雙手扶著窗柩,閉著眼試圖多抓住一幕幕之後發生的碎片——

  晦暗的光線里……我仿佛曾被囚禁在一間昏暗的屋中,雙手被縛,有人步步逼近,捏起我的下巴將一顆藥丸餵入口中……可那人是誰?為何無論如何都想不起那人的樣貌?

  再之後呢?獨自……在山道里逃命般的奔跑,一群蒙面殺手窮追不捨,將我逼入斷崖絕處,我步步倒退,縱身一躍——

  高空失重的墜感是最後的記憶。

  再來就是鋪天蓋地的灰暗,無論如何都想不起來更多了。

  心臟的鈍痛傳遍四肢,我足下一軟,一時癱坐在地,如墜深淵。

  阿左眼明手快將我扶起:“殿下可是有哪兒不適?屬下即刻傳周太醫前來……”

  我抬手制止,“不必了……”

  “殿下!”阿右顯然是著急了,“今夜之行不如就此取消……”

  我心中悲戚,卻是一笑,“他們苦心孤詣,下了這麼一盤好棋,本宮又豈能不奉陪到底。”

  阿右不明所以,“他……們?”

  有件事我一直覺得不對勁,卻始終想不起是哪兒不對。

  我是在兩年前駙馬壽誕那日失的蹤,駙馬壽誕正值一月臘梅之季,當時有人親眼所見我自靈山之上墜崖,可崖下的屍體卻不是我。

  而後我因身中忘魂散,每日重複失憶一次,最初的印象便是作為和風在陳家村被煦方撿到。

  那是三月桃花旺季,整好兩個月。

  陳家村距京城的路途,若是快馬加鞭超最近的水路,恰恰也是兩個月。

  但若是按照之前的預想,我失去記憶後流浪至陳家村,所花費的時日一定遠遠多於兩個月。

  那麼,僅剩下最後一種可能。

  有人在我失憶後,日夜兼程把我帶離了京城,並在陳家村隱姓埋名。

  而這個人,只有他。

  那夜貿然出現在靈山之上的,煦方。

  第三十九章

  青山蜿蜒,峰巒嶙峋,這寂林山野若非亂墳堆簇,本也當是密林蒼翠的一處奇景。

  此處墳墓多是大小無異的土丘,碑上無名,想來不是窮途末路無處安葬之人,便是早年戰亂瘟疫病死的無主孤魂。

  深夜時分,在這荒山之中聽山風悽厲呼嘯,饒是前有武娉婷挑燈領路,後有阿左阿右貼身保護,依舊覺得陰森可怖,不寒而慄。

  萬墳崗地勢險峭,好在我臨出門前極具先見之明的換上一身男裝。武娉婷方才一見我這儒生賞月的扮相就忍不住問:“何以公主還要帶把扇子?”

  我唰的攤開金邊摺扇緊張道:“想到馬上要見到傳說中的鳳梨,兩手空空,總歸是不妥。”

  武娉婷:“……”

  山風一陣緊似一陣,愈往上行野糙生的愈高,幾乎要令人產生迷幻的錯覺。

  我爬的有些疲累,苦苦嘆說:“聽聞前朝瑞王早年亦是名雅士,怎地就能想到把秘地放在這種地方?”

  武娉婷道:“我爹說過,萬墳崗曾用於埋葬前朝兵亂的死士,或與那瑞王頗有淵源。”

  我微微一怔,一手撐著腰喘了喘,四顧道:“可這萬墳崗如此延綿不絕,你爹臨終前同你說的究竟是在哪處墳中?”

  武娉婷頓了一頓,終於輕道:“西南方向,白樺樹下,青石碑旁,古冢之中。”

  言罷,逕自朝前,阿左阿右同時望了我一眼,我低聲道:“跟上吧。”

  烏雲遮月,糙木蕭蕭,這空曠的亂墳野嶺上,偶有青幽鬼火浮於空中。

  我心中微微一嘆。

  即便世間真有鬼魂,葬身於此,誰又會去聽誰的哭訴,誰也不會因誰而悲傷。

  大抵又行了一炷香時間,阿左忽指著不遠處的高樹問:“可是那?”

  武娉婷快步上前,提高燈籠照了照道:“便是此處了!”

  又是無字碑。

  除了那土丘堆的稍稍高些,與其他墳墓看去並無太大分別。

  武娉婷伸手扒了扒覆於土丘,泥土稀稀疏疏落地,不一會兒,竟見那土丘露出塊白石來。

  阿左阿右見狀亦上前幫忙,很快,一座小小的衣冠冢近在眼前。

  我握著扇子歪頭繞了一圈,但見那冢門悄然藏在墓碑之後,卻只有半人高度,常人甚難察覺。

  “偌大青麟山千萬墳冢,無怪那風離苦心積慮無處可覓。”我笑笑,“虧得武姑娘洞察入微,否則這大半夜的尋起來委實不易啊。”

  武娉婷淡淡瞥了阿左阿右這兩人陣容,“殿下莫不是只打算讓這兩個護衛來對付風離罷?”

  “武姑娘你想太多了。”

  我朝阿左阿右稍稍示意,他們抬指呼哨,四面八方登時亮起一簇簇火光,三十八影衛齊齊現身,並動手將手中火把系在長棍之上,又將長棍嵌入土中,不到一會兒功夫,這一小片墓林火光大盛。

  武娉婷不解:“這是做什麼?”

  我淺淺笑道:“製造我們人多勢眾的假象啊。”

  武娉婷蹙起秀眉,“如此一來,風離頃刻便要發現我們的行蹤將我們一網打盡。”

  “他不會的。”

  “何以見得?”

  我想了想,覺得沒什麼時間和她解釋太多,便道:“因為就在我們上山不久,青麟山一整圈已被都指揮使司千軍所包圍。”

  阿右詫然看了我一眼,卻未有多問。

  武娉婷看著那衣冠冢的矮門,試圖推了推,不見反應,“這門是封死了麼?”

  我尋了塊平坦的岩石坐下,招招手使喚阿左道:“把這墓碑給本宮拆了。“阿左啊了一聲,“拆、拆墳?”

  我笑眯眯道:“不要讓本宮重複第二次。”

  阿左照做了。

  他用他那柄家傳寶劍挖了好半天,等到使力搬動墓碑時,卻半分都動不了。

  阿右上前幫忙,墓碑依舊紋絲不動。

  他倆朝我投來求助的眼神。

  我嘆了嘆,沉吟道:“教你們一件事,通常當你想要移動一件明顯能夠移動卻移動不了的東西時,說明那東西另有玄機,多抵就是開啟機關的關鍵之物。”

  阿左阿右恍然大悟,齊力嘗試左右轉動那墓碑,果不其然,石碑旋轉一寸冢門就移出一分,待墓碑轉了一圈,冢門全然開啟,開出一個洞口。

  阿左探頭望了望,道:“裡頭是暗道,石階朝下,此處望不見底。”

  我拍了拍屁股上的灰,站起身來朝著武娉婷笑了笑,“煩請武姑娘帶路,我跟著你。”

  武娉婷稍稍猶豫一下,利落的自靴中拔出匕首,拎著燈籠,彎腰入洞。

  我又轉向阿右道:“你跟在我身後保護我,阿左守門,門不要關上,其他所有人,隱身待命。”

  話音方落,那三十八影衛便如變戲法般嗖嗖不見人影,這漫山望去,仿佛當真只剩我們三人。

  我一隻腳踏入秘道,阿右拉住我道:“只怕屬下一人無法保護公主周全,不如多派些人隨同……”

  我淡淡瞥了她一眼:“風離若進了這秘道,影衛們再現身緊隨而入,從後方襲擊總是容易得多;他若不進,我們這夥人反倒一窩蜂進去,那麼他自外頭關上這石門,餓上個三五七日或是以煙霧熏之,那時我們才真真是叫插翅難飛遁地難逃了。”

  阿右稍一思付頷首道:“屬下明白了。”她見阿左正待張口,截住了他的話頭道:“左,你的守門任務事關重大,不容有失。”

  阿左嘆了嘆,不甘願的點了點頭。

  秘道初入狹小,行動不便,走出幾步,石壁漸拓,出乎意料的寬敞起來。

  我持著火把左顧右盼,每跨出一步,便能見空氣中塵土上揚,瀰漫著塵封多年的氣味。

  阿右緊緊跟在我身後,大抵是秘道連綿不絕愈往愈下,她頗有不安道:“也不知那瑞王挖了這樣的秘道作何用途?竟能讓風離如此苦心積慮。”

  我漫不經心地道:“秘道這種地方,多半藏的不是武功秘籍啦就是金銀珠寶啦,那鳳梨聽過去就是反朝廷之流,不過看他行事親力親為連下屬都請不起應該比較缺錢,沒錢寸步難行,何況是要干一番大事……”

  武娉婷突然插口道:“風離或許只是信不過他人,若當真是為圖萬千財帛,難保其他人不會起了私吞之心。”

  我點了點頭,“可見鳳梨對武姑娘還是較為信任的。”

  武娉婷疑惑的回頭看我,“此話何意?”

  我聳了聳肩笑道:“我若是武姑娘,單憑一己之力無法報仇雪恨,既得知這秘道對鳳梨極為重要,那必會畫個小地圖四處張貼,讓全京城大大小小的士農官商都知道這兒藏著前朝寶藏,這樣一來哪怕風離蓋世通天也無計可施,可不要活活氣死?”

  武娉婷怔了怔,似乎萬萬沒想到這也能算是報仇的方式之一,“如此一來,不就愧對君錦之對家父的信任了麼?”

  我道:“所以說,風離對武姑娘的人品很是信任啊。”話說到這裡,轉了一個彎,阿右忽然“啊”了一聲,抬手指了指秘道的盡頭,出現了一堵高牆。

  這面牆目測約莫有兩丈高寬,由一塊塊方正形狀的青石壘成。

  除此以外,連著石牆的其餘四面石壁俱是歷經歲月的天然岩石,再無其他出路可尋。

  阿右不可思議道:“就……就這樣?”

  我哎了一聲,“瑞王該不會只是挖了個坑想囑咐兒子把自己埋在此處罷。”

  武娉婷湊近看了看,忽道:“牆上有字。”

  我聞言亦走近幾步,但見那面石牆上果然刻了字,武娉婷所指的字,堪堪是個“王”字。

  我稍稍退了一步,高舉火把,將這面牆瞬間照亮,只見每一塊青石樁都刻有一字,隨處望去一列便是“曹、徐、屈、馮、何、孫、高、丁……”等字。

  阿右莫名,“這些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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