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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郎生渾身僵了僵,我低下頭踩著腳邊那攤水道:“還有你把我一個人給拋下時冷冰冰的模樣。”

  “公主,我……”

  我不敢盯他,自顧的踩著水,“從我失憶歸來時便曾問過你,何以你明知我會恢復記憶還要瞞我失蹤前發生的事呢?那時你說,你怕我會離開你……事實上,當我想起那些瞬間確實心裡很是苦痛……”

  我嘆了嘆,“但相較之下,更令我害怕的是,在我因這些記憶而感到困惑不安時,你沒能在我身旁陪伴我……”

  話說到一半他忽然將我拉進懷裡,“對不起。”

  他的聲音低沉的令人不敢細想,我緩緩道:“接受了道歉,你是否便能將真相都毫無保留的告訴我了?”

  摟著我的手顫了一顫,我懵懂抬頭,正好望見了他深邃的眼,幾經掙扎之下,終究還是垂下睫毛,沒有言語。

  連無條件原諒的話都說了,他究竟是犯了何等滔天大罪半點都不願和我吐露呢?

  我越想越是心涼,最後索性一把推開他,道:“若連最根本的信任也做不到,那還有什麼在一起的必要!”

  說罷氣呼呼的跑回寢屋裡,摔上房門,熄了燈,整個人埋進榻上的錦被之中,心中計較著哪怕他再以枕頭為藉口,我也絕不理會。

  可靜了許久,都不見有人來叩門。

  我爬起身,想要推出去瞧個究竟,卻從fèng隙里窺見宋郎生失落的面容,靜靜佇在門前,那眼裡仿佛承載著什麼千鈞重的事物。

  明明只隔著薄薄一扇門,此刻卻宛距千里之遙。

  我耷下眼皮,想起了那封丟失的信,想到自己也未見得能盡然坦誠,頓時有些心灰意敗。

  那夜之後,我有好幾日沒有同宋郎生說過話。

  以往冷戰多是我得罪了他,到頭來經受不住的總會是我,唯有我主動哄著才算作罷。

  這一回我還偏就意氣用事了,不論府中還是朝上都視他為空氣,他主動同我說話我也不大理會。

  這一來二去駙馬亦然不悅,便和我鬥起了“見者繞道”的氣。

  這般幼稚之舉連我的影衛都看不下去了,阿右倒掛在房樑上問我:“公主就不怕那采蜜藉機挑事麼?”

  我認真端看阿右給我繪製的京城地圖,“她若能挑事,那便再好不過。”

  同為女人,阿右簡直覺得我的想法匪夷所思。

  我轉著毛筆,“幾日來阿左不分晝夜的盯著采蜜,她除了每隔兩日去城南藥鋪買藥外,幾乎哪兒都沒去,藥鋪我們也查了,藥方俱是周文瑜開的,皆無不妥之處。采蜜是擺明著受人指使接近公主府的,可她除了偶爾獻殷勤外幾乎什麼也沒做,委實不尋常。按兵不動的敵人最難以對付,與其這般風平浪靜,倒不如起些波瀾,方能籌謀應對之策。”

  阿右同意點頭,“然則,屬下已查遍方圓百里所有訓狗之所,各大殺手組織的案卷也比對過,仍未尋到相關線索;京中所有栽種過梅花之地不是高門府宅便是風雅之所,不似會有人會培育刺客……”

  她話未講完,有人啪嗒一聲從窗外跳進來,阿右險些以為是刺客就要出手,見是阿左,整張臉都青了,“你進來前可以敲窗麼,公主若是在沐浴更衣當如何是好。”

  阿左風塵僕僕而來,氣還未喘平:“公主會在書房沐浴更衣?”

  趁這兩個影衛再度鬥起嘴前,我伸手擋在他二人之間,“采蜜跟的如何了?”

  阿左道:“照舊,從城南藥鋪買完藥便直接回來,現正熬著藥,看不出有何蹊蹺。”

  阿右一臉嫌棄,“不過是跟蹤個弱女子而已,怎就和大戰個七八回似的。”

  阿左不滿道:“她從東周街走到通濟街再到儒林巷,這一路人少攤少樹少毫無遮蔽之處,我只能遠遠跟著又不能跟丟,要不下回換你試試。”

  我掃了一眼京城地形圖,只覺得阿左複述的這路線有些不對勁:“去藥鋪沿著護城河的弦歌街一路向南就到了,何必要從通濟街繞多那麼一段路?”

  阿左蹙眉遲疑道:“沒準是……她對京城的路不大熟悉?”

  采蜜生於京城長於京城,豈會有不熟悉路的道理?

  阿右麻利起身,“屬下這便去查通濟街有何異處。”

  “不必了。”我執筆在羊皮地圖上弦歌街上的某處圈了起來,“該查的是這裡。”

  阿左阿右同時湊近:“邀月樓?”

  我眯了眯眼,“能走的路不會有問題,刻意避行的才有蹊蹺。”

  弦歌街最醒目的莫過於文人雅士趨之若鶩的邀月樓,從阿右備給我種有梅花的京城府宅圖能夠看出,邀月樓的大小院落種滿紅梅。

  當巧合重疊時不妨做個假設,假若當年伏擊宋郎生的殺手出自邀月樓,那麼采蜜捨近求遠,極有可能是不願被人認出。

  但照理說同坐一條船,便是認出又有何妨?

  阿左阿右各自領命離開後,我撓著頭在房裡兜來兜去,明知應適時放棄毫無根據的猜測,可一想起那封丟失的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琢磨著該不該將書房拾掇一番瞧瞧有否遺漏的旁枝末節。

  於是這一早上功夫幾乎沒把地皮兒都給掀起來,遺憾的是依舊徒勞無功。

  轉眼到了晌午,我亦倒騰乏了,蹲久起身時還鬧了一陣眩暈,腦門直磕上了檀木櫃,哐當一聲將櫃頂的東西碰倒在地。

  待我站定才瞧清那是一支玉簫。

  那玉簫正是我在陳家村時替煦方買的,半年前與聶然在國子監重逢時他將玉簫還給了我。一晃神又是半年,如今手中再捧著這簫,回想到它是我省吃儉用一個銅板一個銅板攢來的,不由嗟嘆萬分。

  我揉了揉眼。

  好在阿右回來的很是時候,她出現時臉上帶著某種抑制不住的興奮,門一關上便道:“公主料事如神,邀月樓果然有貓膩。”

  我精神為之一振,“說來聽聽。”

  阿右道:“邀月樓始於五年前,而公主要查的追殺案是在七年前,乍一聽似乎並無關聯。然,在邀月樓蓋成前,那處原本是一間鏢局,名為尚威。”

  “尚威鏢局?”我沉吟須臾,“這名字有點耳熟……是不是好多年前被一夜滅門的那個?”

  “正是。”

  尚武鏢局滅門案當時應是轟動京城的,可那時候我顧著為大哥哥的不辭而別而傷懷……

  我幡然醒悟,“尚威鏢局是在追殺案發生後慘遭滅門的……可一個死過那麼多人的地方有誰會把酒樓開在那兒?”

  阿右道:“邀月樓的主人正是當年尚威鏢局的唯一倖存者,鏢頭之女武娉婷。”

  武娉婷這名字倒真是如雷貫耳,這幾年坊間傳聞的京城第一美人,也不知道是誰封的,重點是見過她容貌的人又屈指可數,除了聽聞她琴藝超群世間罕有,其餘一切皆是謎。

  阿右將一包東西遞給我,“阿左在潛入邀月樓時發現後院養著兩隻狗,為了偷狗糧還被狗抓傷了……唔,這是狗糧。”

  我拿起來聞了聞,“用梅花花瓣煮的碎肉乾?”

  “公主說過,狗喜歡嗅熟悉的事物,人也一樣。狗未必是同一條,可飼養的習慣不會輕易改變。”

  如果當年采蜜手中的碎肉乾是武娉婷給的,那麼追殺宋郎生與君錦之的,應當就是尚威鏢局之人……不,確切的說,是有人指使他們追殺,卻在事成後再過河拆橋將其殺人滅口。

  這樣看來,采蜜不願被發現行蹤的理由就說的通了,武娉婷若是發現她還活著,必會緊追而上,誓要揪出那個背後的操縱者報仇血恨才是。

  但我搞不懂的是既然要滅門為何不一併把武娉婷殺了,斬糙不除根,這個幕後人的思維委實詭異;還有武娉婷,死裡逃生不是應當躲起來再尋出路麼?這樣大搖大擺的在原地蓋了個歌舞樓,連名字也不改的當起了京城第一美人,怎麼看怎麼像是誘敵來殺自己的?

  阿彌陀佛,摸不清的謎太多,再這般下去只怕我的腦殼要炸了。

  我長嘆一口氣,“看來我要親自去會一會這個武娉婷了。”

  阿右道:“每月十六她都會親自在邀月樓擺台撫琴。”

  我大惑不解,“擺台?”

  “她會在幕簾之後彈奏一曲,有人能以簫聲相和,便有幸能與武娉婷獨飲美酒。”阿右沉吟道:“這麼多年,趕赴前來的風流名士不可謂不多,不過能和的上曲的卻是寥寥無幾。”

  邀月樓是家歌舞酒坊,說白了就是在尋常酒樓的基礎上多了美貌女子歌舞助興,這樣的酒樓在京中大大小小十來家,本也無甚獨特之處。

  可她先把自己捧上第一美人的位置,再用這種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方式吸引客人,這個武娉婷原來是個商道奇才——如果不是身負深仇的話。

  我又嘆了嘆,這樣的人,哪怕是用公主的權威去壓她,也未見得會乖乖順從,遑論打聽當年真相了。

  我問阿右,“你會奏簫麼?”

  阿右窘然搖頭。

  “阿左呢?”

  “……他連喇叭都不會吹。”她抬頭望了望天, “公主若要尋擅簫之人,到樂坊不就……”

  “來不及,今日便是十六了。再者,京城中會去湊這份熱鬧的人,只怕早就去過了。”

  我低頭看著手中玉簫,橙亮的陽光透過窗照耀進來,照的玉簫剔透翠亮,幾日前那個晚上聶然與煦方重疊的一幕不知怎地飄到眼前晃了一晃。

  我認識的人中,他是唯一一個能把簫吹到極境中的。

  然則,莫要說聶然身為國子監司業未必肯去這風月場所拋頭露臉,想一想被宋郎生知曉的情形,就覺得有些犯怵。

  可現下武娉婷是追查當年真相的唯一突破口,若是錯過良機,只怕兇險來臨時就措手不及了。

  這個熱氣騰騰的晌午,我獨自在書房內天人交戰一番後,最終還是揣著玉簫來到了國子監。

  來之前我已換上了青衫錦袍,算好了他放課的時間便等在敬一亭邊門旁。

  故而聶然遠遠瞧見我時整個人都愣住了,他訝然上下看了看我,“公主?”

  我淺笑道:“又不是第一次看我女扮男裝,難道還認不出來?”

  樹蔭下,聶然溫和的勾了勾唇,凝視著我:“既然公主易裝前來,下官便不行大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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