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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不是。”

  “……”

  我又斟酌了一番,重新道:“陸陵君,你,可願當我面首?”

  “……”

  我咬了咬牙,“我想了許久,這是最好救你的方法了。

  他本來一副被噎著的表情,見我不似說笑,才嘆息道:“還是不要了。”

  “你不是曾說過,你陸陵君一不求入仕拜相封侯,二不羨清名流芳百世,平生最大的志向便是做襄儀公主的面首麼?現在既能達成夙願,又能免於苦役,何樂不為?”

  陸陵君哇了一聲,“原話你都記得,愚兄佩服佩服。”

  “……此等驚世駭俗的話哪能輕易忘掉?”

  陸陵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彼時我還不認識公主殿下,故而才會將一切都想的比較美好。”

  “又誆人。”我道:“你足足吃了我兩盒綠豆糕一盒紅豆糕,還想裝不認識我?”

  陸陵君眨了眨眼,“你……記起來了?”

  “你說呢!”我沒好氣道:“我還記得我一回宮就讓大哥差人滿天下的找一個叫陸陵君的孩子,結果呢!”

  陸陵君怔怔的,冒出一句,“你那時候有來找我?”

  “廢話!”

  陸陵君咧開嘴,笑的很是燦爛,“果真?”

  我看不慣他那得意的樣子,“倒是你,你又沒失憶,怎麼就不老老實實說呢?”

  “說什麼?”

  “說……說我們過往的淵源啊,說你就是那個小乞丐啊……”

  陸陵君哈哈一笑:“原來你到現在都沒有發現啊!”

  “發現什麼?”

  “那年,你把在雪地中等待死亡的我救回來,於你而言,或許只不過路途中的舉手之勞,可於我而言,一路上車馬流轉,只有你肯停下來救一個髒兮兮的小乞丐,真是個好人。”他頓了一頓,“可你其實並不知道,在馬車上醒來後,我看到你那一身養尊處優,我問自己,何以上天如此不公,有人能夠錦衣玉食,有人卻註定孤苦。這樣想著的時候,遂起了歹念。”

  “……”

  “你以為我是要救你的兔子麼?我不過是把你馬車上的貴重首飾都偷了趁機逃走,哪知你的阿白卻追了上來……恰巧有幾個乞丐看我遮遮掩掩不大對勁,我才順勢抱住阿白,裝作是要保護兔子的樣子……”

  “結果你就沒頭沒腦的跑來了,還特霸氣的亮出你是公主的身份。” 陸陵君笑了笑,“我嚇得要死,只好扯了個彌天大謊。”

  我努力順了順肺氣,“得,我知道你是想嘲笑我那時候傻……”

  “你是很傻,認賊作友還沾沾自喜……”

  “……喂!”

  陸陵君的聲音不自覺的柔和起來,“可卻對我說,要帶我回家。”

  “你明明貴為公主,在危難之際卻把我的性命看的和你自己的一樣重要,我真沒見過你這樣的人。” 陸陵君眼若晨曦,“雖然我很自私也很怕死,可那時候我告訴我自己,哪怕豁出這條命,也要保護好你。”

  我耳根有些熱,“陸兄,你一本正經的模樣真的和你長得很違和……”

  陸陵君斜眼,“可即使那個公主對我來說有多麼與眾不同,當我以為你是個會被駙馬處置的面首時,我還是毫不猶豫的用約定把你換出來了啊。”

  我這回倒是怔住了。

  “回憶固然美好,可既然過去,我陸陵君絕不會戀眷不舍止步不前……”陸陵君笑靨粲然, “所以……就算康王告知我你是假冒公主的壞人,或是我得知你是貨真價實的真公主,是男人也好,是女人也罷……於我而言,”陸陵君道,“你始終都是白兄。”

  我心頭暖流暗涌,只聽他道:“是在嶽麓茶館相識,在國子監同院,白首如新,傾蓋如故的白兄。”

  “你說,哪有兄弟給兄弟做面首的道理?”

  我被噎了一下,“那不過是權宜之計……”

  “有什麼好權宜的!”陸陵君笑的肆意奔放,“不過就是充軍,男子漢大丈夫敢作敢為,我雖然沒能長著忠心耿耿的臉,還是有些豪情壯志的嘛,保家衛國什麼的……”

  我當頭給他一個掌蓋,忍不住笑罵:“吹牛別吹太過!適可而止啊!”

  陸陵君空手揮扇,“本公子句句肺腑!爾莫要以貌取人!”

  我自然以為陸陵君只是不願連累我才信口胡扯,誰又能想到,僅是數月之後,他就立下了戰功,獨攬八校之首,御賜仁勇將軍之銜呢?

  那頭的官兵們等不及了想要趕路,礙於自己的小命又不敢催促,陸陵君唉唉幾聲,猝不及防的給了我一個大滿懷,嘿嘿說:“這樣他們瞧見了,一路上就不敢為難我啦。”

  我笑:“你不要欺負他們,再怎麼說也是盡忠職守的好將士呢。”

  陸陵君眼神微動,明明是還想和我多攀談的架勢,可終道:“白兄,雖說我在的時候,也沒有怎麼照顧你的樣子……但我還是要象徵性的說一句離別之人都會講的廢話——顧好自己。”

  我不客氣回敬道:“你才是!”

  他流露出想要煽情的神情,“我說的‘顧’,既不是瞻前顧後的‘顧’,更不是顧全大局的‘顧’。那些‘顧’,往往會讓你顧此失彼,失去你最為重要的事物。”

  我難得沒駁他的話根。

  他摸摸下巴,噗嗤一笑,“好啦,意思就是,女孩子就是要無理取鬧隨心所欲些才討人憐愛嘛。

  我也笑了,“囉嗦!”

  天色漸黑,再不啟程,怕是要留宿荒郊野嶺了。

  送他離去的時候,我無意瞧見了他轉頭那瞬斂去的笑容。

  可我裝作沒有看見。

  只留給我一個賣力揮手的背影。

  走到很遠的時候,隊伍中好像又傳來什麼鬨笑聲了。

  這傢伙,不知又在造我哪門子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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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擦了擦忍了許久的淚珠,想回頭去尋馬兒,卻看到馬兒上坐著一個人。

  京郊秀林,烏鴉棲樹。

  那人的臉色比烏鴉的羽毛還要黑,可眉目卻比空谷清風還要雅致。

  宋郎生,每次出現總是神出鬼沒,偏偏是在我最最需要他的時候。

  不知怎地,心情驀然好了些許。

  “駙馬,你是來找我的吧。”我伸手等他拉我上馬,他深深看了我一會兒,兩腿一夾,馭著馬韁拐了個彎自己走了。

  我:“……”

  見他沒有停下的意思,我撒腿在後邊跟上,喊道:“餵——怎麼不等我——”

  那已經離我有些距離的宋郎生冷不防道:“因你紅杏出牆。”

  果不其然……

  我揚聲喚道:“我——沒——有——”

  宋郎生勒了勒繩放緩了速度,卻沒回頭,“哼。”

  我:“……”

  原本大睡初醒就有些體力不支,跑出幾步跑倦了,我索性躺地上裝暈。

  等了等,等了又等,總算聽到了達達的馬蹄聲。

  宋郎生跳下馬一把摟起我,“阿棠!”

  我藉機回摟住他的脖子緊緊不放手,得逞道:“阿生!”

  “……”

  阿生氣的想把我從他身上扒下來。

  “不好了!”我忽然想到什麼,緊張地道:“駙馬,我想起一件事。”

  “何事?”

  我無比認真的凝視著他的眼,“咱倆以後生的娃……是不是該取名生棠?你一見他就喊‘升——堂——’,然後他回‘威——武——’”

  未出世升堂的爹:“……”

  晚霞退卻,天空墨藍。

  被我磨到無計可施的宋駙馬最終還是捎帶上我回家了。

  他雖說還是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卻緊緊的環著我生怕我跌下馬。

  這一路上,我發覺有好幾條道路都懸掛著紅燈籠,籠中無燭火,有些許陳舊破損,奇怪問宋郎生:“何以這些燈籠我以前從未見過?又為何都只掛路的右半邊?”

  宋郎生沒有說話,我以為他還在生氣,轉頭瞪他,卻見他頗有心事的抬首。

  他緩緩道:“這些燈籠,是公主你命人掛上的。”

  我訝然,“我?幾時?”

  他抿了抿唇,“在我生辰的……前一日。”

  不知怎地,聽他提到這個日子,我心底微微一顫,“我掛這些燈籠做什麼呀?”

  宋郎生搖了搖頭,“那時你說你要告訴我一件事,但第二日……你便失蹤了。”

  一件事?什麼事?

  我侷促的笑笑,“這樣啊……都過去這麼許久,這些燈籠怎麼都還在啊?”

  靜了足足有一盞茶的功夫,“我以公主的名義,把它們留下來了。”

  “為何?”

  他攬我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只是想,若能從這些燈籠中找出謎底,也許,就能找到公主了。”

  簡單的一句話,蘊含了那段歲月里,太多,我看不到的他。

  是否颳風下雪時損了燈籠,他都要喚人修補替換?

  是否夜幕降臨回府途中,他會獨自走一走,望一望?

  轉眼到了公主府前,宋郎生下馬,把手伸向我:“到家了,下來。”

  家?

  我怔怔的望著我的駙馬,恍惚間竟覺得有些不真實。

  莫名的,我想起那年送恩師方良,一樣的兩個人,一樣的回途。

  然而後來的後來,我們卻經歷了那樣多,變了那樣多。

  今日陸兄同我說:那些‘顧’,往往會讓你顧此失彼,失去你最為重要的事物。

  或許他說的沒錯,可我再也不願嘗到失去的滋味了。

  心下有了決意,我把手放在他的掌心,借力躍下,迎上他的目光:“駙馬,我有個秘密,一直不敢和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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