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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璃臉上那點血色瞬間煞白一片,袖角的手默默拽緊,我道:“本公主不知是誰讓你來這兒胡言亂語的,不過我想提醒你一件事,若你當真假扮過公主,罪同欺君……”

  郁璃倏然抬頭,我平靜的盯著她的眼睛,道:“罪當論斬。”

  郁璃顫著唇不知所措的望著我,眼淚早已不知覺落下,等她意識到我的最後幾個字後,終於,她磕了幾聲響頭,泣不成聲道:“公主饒命,是康王,康王見小女生的與公主極為相似脅迫小女上殿作偽證的……”

  康王的臉皮蒼白如宣紙,額間冒有細汗,不僅沒冤枉成別人,反倒讓人倒打一耙,事態演變這一步只怕他是萬萬沒有料到的。

  然他苦心籌謀多年哪能輕易放棄?

  康王依舊保持負手而立的鎮定姿態,冷冷看著郁璃道:“此女找我時說要指認假公主,如今聽人說要斬頭又立刻改了口徑,如此詭變之言豈可輕信?”

  他指向陳家村那跪了一地的人問我,“難道,本王還能收買整個村的人來做這個偽證!”

  我睜眼說瞎話:“可這些人本公主並不認識。什麼陳家村,本公主根本沒踏出過京城半步,可有太子殿下與滿朝文武為證。”

  “……你!”

  我從容道:“天下間相似之人總是有的,眼前這郁璃姑娘是,方才聽這些村民說什麼‘和風’姑娘沒準也是,王爺僅憑樣貌便斷定公主的真偽,未免也太過糙率了吧?”

  康王咬牙,連著冷笑幾聲道:“諸位大臣都是這樣認為的嗎!”他的目光掃視全場,似乎在等著什麼讓出面替他說話。

  殿上所站皆是聰明人,哪個敢替康王說話?

  當然,或許還有一個人能夠證明我在陳家村生活過。

  正是由始至終都默不作聲的聶然。

  今日這一切,夏陽侯亦是幕後主使之一,那麼聶然就不會坐視不理。

  果不其然,聶然微微抬首,舉袖道:“微臣以為,即便是那位郁璃姑娘,仔細看來與公主亦有不似之處……”

  “但,”聶然說道:“微臣曾在進京述職的途中經過一個城鎮,遇到到過一個漁夫與微臣竟相似到難以辨別……

  “臣才知,天下之大,若當真有村民見過與公主容貌相仿的女子誤認是公主,那也並非絕無可能。”

  聶然說完了。

  誠然他在朝中說話的分量並不重。然寥寥數語,於康王而言,夏陽侯這個靠山,沒了。

  康王傻眼了,所有人都怔住了,包括我。

  我意外,並非因為他不幫康王。

  畢竟,在聶然還是煦方的那兩年中,夏陽侯對外是宣稱世子臥病在府的。

  夏陽侯有更重要的籌謀,康王不過是他想利用的棋子。

  倘若事敗,夏陽侯只會棄子。

  然則,聶然只需默不作聲即可,又為何要多此一舉呢?

  他是怕陳家村的人認出他……就是煦方麼?

  不,他若埋在人群中,牛頭叔牛頭嬸那樣跪著根本不會發現他。

  反而說了這番話,也許會給自己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難道……他只是想要幫我?

  我看不穿聶然深沉似海的眼神,此等時節,實不該多想。

  我心平靜和提起裙擺,一步步的邁回金座之上。

  然後,在迴轉的一瞬凜然道:“還有誰懷疑本宮是冒充的,大可站出來!”

  我的聲音在整個大殿迴蕩,人人張目四顧,卻無人回應。

  我等了等,不見動靜,“如此……諸位大臣皆不曾懷疑過本宮,是麼?”

  眾臣唯唯諾諾的稱是。

  我驟然拍案,案上擺著的奏摺都蹦了三蹦:“那方才本公主遭他人誣陷之時時你們都幹什麼去了!怎麼,莫不是見父皇臥病在床,你們一個個就想著忤逆他的意思把本宮從監國之位趕下不成!!”

  滿堂群臣皆齊齊跪下,大呼“臣等失職,臣等該死”諸言。

  “今日站在這殿上的,哪個不是高官厚祿,哪個位極人臣?可當儲君有難,朝局有人肆意攪亂之際,滾滾諸公,竟無一人敢挺身而出,只知觀摩局勢而後動,明哲保身……”我深吸了一口氣,“讓本宮委實寒心吶。”

  此言一出,直懾眾人之心,所有人均大氣不敢出,頷首長跪。

  大殿中央還有一人沒有跪下。

  康王。

  我不再容色平和,“皇叔,方才你說若我當真是公主殿下,你不會罔顧君臣之禮。”

  康王一臉慘然之色,此時他若跪下那便是承認我公主的身份,承認自己圖謀不軌肆意誣陷,可若不跪,滿朝文武都跪了,哪還容得下不跪?

  他終究還是跪了下去:“臣……叩見公主,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諸位大臣,平身。”

  此刻,眾人皆起,唯康王一人獨跪。

  我道:“皇叔,你可認罪?”

  康王道:“臣誤信他人,以為公主已遭jian人所害,故痛心之餘誓要揪出主使替公主報仇,是以反被人利用,今日釀成大錯,但臣之忠心可對昭昭日月……”

  “遭人利用?!”他話未掰完,太子已然聽不下去了,“你處心積慮害我皇姐,國子監生陸陵君的供詞寫的清清楚楚,一切皆是你主使,畫舫的刺客和國子監的刺客均是你派出的,現今又想把罪推到別人身上麼?”

  康王毅然道:“臣確是以為公主已遭不測,故讓我的門生暗查她的真實身份,若臣明知公主的身份還想殺之而後快,今日又豈會在大殿上公然指證公主?”

  太子怒不可遏,“既然如此,那便……”他頓住,把腦袋往我身旁一湊,小聲問道:“皇姐,把陸陵君傳來作證,你看如何?”

  我呆了一呆。

  陸兄麼……

  今日從公主府來皇宮之前,我曾拐去牢中看過他。

  他因審訊累累傷痕,打開牢門時還在昏睡,直待獄卒喝了幾句他才迷迷糊糊的睜開眼。

  我讓獄卒退下,因衣著華麗擠不進牢里,所以只能站在外頭。

  陸陵君看到我的時候整個人僵了一下,他瞬間別過頭,因為弧度太大似乎扭到脖子了,故抬手扶住,歪著後腦勺道:“既然公主殿下已經得到想要的供狀,還來做什麼……”

  我心中想了百轉千回:“一會兒,只怕需你上殿指證康王。”

  陸陵君冷笑的聲音很是誇張,依舊背對著我,“反正我決計不會出賣康王……”

  我心口微澀,到了這關口,他還想瞞我,“好。”

  陸陵君反倒一窒:“呃?”

  我重複道:“殿審時,你就當著百官的面說你不曾知悉我的身份,你殺我,權因康王告知我將要對太子圖謀不軌。”

  陸陵君靜靜的聽我說完,問:“為什麼?”

  我沒回答他,提起裙子欲邁足離開,他要站起來,卻踉蹌了一下又摔回地上,我看見了他膝蓋裹著的血布,那是我命阿左阿右she傷他的,我想像不出拔掉箭頭還要接受審訊的他會有多痛,可他倒地後又重新撐起身子,一手扶著牆單腿跳到牢門前,“你,難道不想扳倒康王了麼?”

  我搖頭。

  陸陵君頗有些著急,他想要握住我的肩膀,臨近了又礙於自己髒污的手而停頓在半空,“你難道你不知,今日他若不倒,來日後患無窮麼?”

  “所以呢?”

  “……所,所以……”

  我鼻頭泛酸,努力壓抑著胸腔前一波一波的憤意:“所以,你就要我昧著良知,把你推向死亡來換取一時的安寧麼?”

  陸陵君見我如此這般,張口結舌,“你……”

  “你可知當駙馬告訴我你刺得那個位置根本死不了人時,我有多麼氣憤麼?”我回眸瞪他,瞪出了眼淚,“你怎麼可以矇騙我,用我的手去殺害我最好的朋友呢?!”

  陸陵君呆呆的看著我,眼眶一剎那變紅,饒是他巧舌如簧,此刻卻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我毅然,“所以陸兄,即便你上了大殿說了你確奉康王之命殺我這樣的話,我也會拼盡全力去推翻,你就不要抱有任何捨己為人的希望了,如此英雄行徑一點也不襯你的臉,你長得可一點也不忠心耿耿。”

  然而陸陵君卻忽然跪下,跪在我的跟前。

  那“咚”的一下直嚇的我心膽一顫。

  陸陵君低著頭,嗓子啞的完全不像他的聲音,“康王蕭韋炎是我殺父殺母的仇人。”

  我懷疑我聽錯了,“什麼?”

  “白兄,你只知我兒時曾為乞兒,你可想過我為何會做了乞兒?”

  “我爹本是江浙沿海抗倭的水師,他與我娘青梅竹馬,原本是一對羨煞旁人的眷侶。直待蕭韋炎南巡時無意間見到了我娘,並看上了我娘。”陸陵君用手拂過自己的眼角,“白兄這麼聰明,後來的故事不用說你也猜得到吧?”

  我慢慢蹲下身:“他……為了得到你娘害死了你爹?”

  “就像那日爆炸的官輪一般,我爹沒有死在抗敵的戰場,而是被自己的人設計困在軍船之上,活活燒死。”

  我看著他,他說的那樣平淡,可字字句句皆充斥著滿滿的恨意,“我爹死去的那晚我才六歲,她怕蕭韋炎不肯放過我,遂拼死帶我一路逃,可終究為了救我……”

  他咽了幾下口水,呼吸輕顫,卻已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白兄。還記得我們初見時,我說我想要當襄儀公主的面首麼?”

  他朝我笑了笑,眼裡水波流轉,“我一直以為襄儀公主無所不能,若有她助我,必能報仇雪恨。可沒有想到,我遇到了你,那時我並不知你就是公主,還自以為是的把你拐到國子監。”

  我沒笑。往事當真不堪回首。

  “我一直把你當成我的好兄弟,有回飲酒,你趁著我們睡著時跑到國子監後山去,我悄悄尾隨你身後,然後,發現了你的女兒身,還偷聽了你和聶司業以及衛祭酒的談話。”

  我啞然,“你……”

  “你不是問過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知道你的身份的麼?那時,我才知道,你是公主。你失憶……難怪……你不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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