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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倒寧願再回到山頂上的坑裡邊和宋郎生大鬧三百回合。

  誠然“鬧”字會被什麼替換還有待商榷。

  我說,“不吵了,再過一會兒,會有好多人一起來和我吵,運氣不好,會被吵死的。”

  宋郎生握著我的指尖緊了緊,“你既已恢復大半,那這次的事是否也解開了?”

  “本來在昨夜,在恢復這些記憶以前,我就把許多線索給想通了。” 我瞧著他的眼睛,“只是一恢復記憶,想的,回憶的,都是你。”

  宋郎生愣了愣。

  我嘆說,“現在好像還在兒女情長里沉著,你說,一會兒我會不會被一刀斬敗。”

  宋郎生淡淡瞥著我,“我一直都在公主身邊,可公主卻要在想起了過去才如此這般,此前的心都不知花到誰身上去。”

  “我哪有……”這個話題略讓人心虛,我話鋒一轉問:“你不是被禁足公主府了,怎麼找來這了?”

  宋郎生道:“你讓陸陵君中了圈套後自然證明我的清白,禁令一解我就來找你了,見你不在房裡,門上了內鎖,窗沿卻有腳印,可等了許久都不見你下來,就知你要不是山上看日出,要不就是被困陷阱里了。”

  看他風塵僕僕來尋我,我心底升起一絲寬慰,只是再提陸陵君,腹上的傷口又應景的疼了疼,我聽風吹的樹葉沙沙作響,“我從來沒有想過,陸陵君會想殺我。我對自己說,他對我不仁,我就該狠下心,因為只有落實了他的罪名,才能真正將康王繩之於法……可真到了這關口……又……”

  宋郎生鬆開我的肩,慢慢的挪到腰間,我轉頭瞪他,“我在和你說正事呢,你就不能安慰我幾句麼?”

  然而,他的手停到了我受傷的腹部。

  “這個位置,非五臟非六腑,即使當真穿刺而入,及時止血,亦無性命之憂。”

  我倏然抬起頭,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何尚書說,就在你差人尋他在國子監部屬以前,他收到了一封匿名字條。”

  宋郎生這樣說著,我心中已猜出了幾分,只聽他說:“字上曰,國子監綠茵河邊,有人要行刺襄儀公主。”

  我渾身一震,寫這封信的人,只可能有一個,“是陸兄……可他為何……”

  為何?

  他既無心殺我,那分明是做了一場戲,不,與其說是做戲,他刺殺了當朝公主,那可是殺頭死罪,他拿自己的性命做這場戲,究竟……究竟意欲何為?

  然則,這個答案不已昭然若揭了麼?

  康王的門客遍及天下,得知他要殺我,與其讓別人動手,倒不如主動請纓,方能保我平安。陸陵君知我懂我,他以這樣的方式讓我以為他要殺害我,我自然也會狠心利用他扳倒康王保住太子。

  我忽然想起陸陵君第一次亂闖公主府的時候,他在門外嚷嚷著——

  “公主還記得我麼?我是陸陵君。你可還記得你小時候與我的約定?”

  而昨夜陸陵君動手前說的——

  “白兄,我這么小的時候,喜歡過一個小女孩……然後,我和她做了一個約定,那以後便沒有見過她了。”

  我徒然一驚,心中死水逐漸泛起波瀾。

  陸陵君所喜歡的那個小女孩……是我。

  他說:“直到我遇到了一個人,他……很有趣,至少,我很喜歡和他呆著,聽他說話,有段時間,我都快懷疑自己是斷袖了……”

  “白兄,聽到此處,你應當知道,我說的那個他,是誰吧?”

  陸陵君喜歡的那個白玉京……也是我。

  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在匕首刺入我身體前,他分明是說自己在二者間掙扎,但若二者皆為一人,又何來抉擇之說?

  “白兄,你說,這世間的情義,究竟是友情重要些,還是愛情?”

  友情……他所說放棄的友情,從來都不是指他對我的感情。

  ——而是我對他的。

  宋郎生緩緩地道:“他選擇背棄康王,用自己的性命助你救你。即便……”

  即便讓我誤解,即便割捨我對他的友情,也要守住,他的愛情。

  我鼻頭泛起濃濃的酸,千萬種難以言喻的感情想要從眼眶湧出來,此時此刻,我真恨不得立刻衝到牢中把陸陵君那個小子揪出來,罵他個狗血淋頭,打他個片甲不留。

  我轉頭望向宋郎生,“現下該如何是好?陸兄可是眾目睽睽被逮到的,早朝時太子弟弟必然會以此向康王興師問罪,我已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節制同審此案,若要徹徹底底治康王叔的罪,這可是最好的時機了,若是一擊不倒,對我,對太子,甚至整個局勢,都只怕後患無窮啊。”

  “這一點……”宋郎生睜開眼,認認真真地道:“我怎麼知道。”

  我:“……”

  那請問你這一副洞悉真相胸有成竹的神情是怎麼回事!

  “只不過,公主曾與我說過,居於高位者,處事當以大局為重,”宋郎生平平地道:“捨棄一個陸陵君若能保住危機的局面,你不會猶疑,亦不會心慈手軟。”

  宋郎生的話一點兒也沒錯。

  災銀、沉船、燒輪、康王、趙庚年、李國舅、夏陽侯、聶然、太子……所有的人都像棋海里的棋子,這對弈中的險象環生,一著不慎就會滿盤皆輸。

  若是既想保住陸兄,又想贏這場棋局,只怕艱難重重。

  但……

  “大局也好,小局也罷,不問可不可能,只問應不應該。”

  我心中密布浮雲逐漸散去,“太子,我要保,陸兄,我也要保。”

  “看來,公主一會兒是不會被一刀斬敗的。”

  說完這話,我才發現他的嘴角不知不覺的往上翹起,看著我的眼神暗含著別樣的情緒,心中有些訕訕: “你……是不是吃醋了?”

  宋郎生面不改色:“我從不吃醋。”

  “……”

  宋郎生不再同我說笑,“公主,既然眼下局勢雜亂無章,錯綜複雜,各方勢力虎視眈眈,你當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一會兒上朝,切不可再惦記著什麼是是非非恩怨情仇了。大慶第一公主,哪能是成日沉浸在情愛中的女子。”

  我瞥他:“人家戲文里的男子這種時候都會說,‘不要怕,有我在’的,哪有你這般催著女孩兒上戰場的。”

  宋郎生聲音響在我的頭頂,“我不善權謀,公主若因我沉情而不能思政,我能做的,就是把我所看到的,把我能想到的,盡悉說與你聽。”

  我垂下眼帘,“那我若是傷心難過到厭世,你會如何?”

  “你若是傷心,我當然可以替你擦拭眼淚,公主若是厭倦朝局,我自也能帶你遠走高飛,可是,太子有難,朝局動盪,國子監的同窗枉死,陸陵君為了公主甘入牢待死,此間種種,公主你,絕不會為了一己之安而罔顧他人。”

  我抬起眼眸看他,雖說笑意苦澀,眼神卻異常堅定:“在朝堂上,我無法替公主解圍,亦無法對你說,只要有我在什麼也不要害怕這樣的虛言。”宋郎生的聲音平穩而富有力度,“我的安慰起不了任何作用,反倒會助長你的軟弱。”

  “所以公主,陰謀真相,需由你來揭露;親情友情,也要由你自己去守護。”

  他目光如辰,明麗的叫人簡直移不開眼,我囁嚅問:“都讓我扛,你不擔心嗎?”

  宋郎生輕笑一聲,正想同我說什麼,視線忽轉前方,卻有一名軍將快步行至跟前,單膝跪拜,“太子左衛率常雲,參加公主殿下、駙馬爺。屬下奉太子鈞令,護送公主回朝上殿!”

  連東宮六率的左位率都喚來請人了,看來皇弟那兒是刻不容緩了啊。

  我應了一聲:“好,這便走吧。”

  常雲起身上馬,示意護衛隊讓出一條道來,讓我與宋郎生比肩前行。

  臨上馬車,我拉住駙馬,問:“你方才,想同我說什麼?”

  宋郎生托著我的腰坐上車轎,在我耳邊輕言道了一句話。

  我聞言立刻踹了他一腳,“你這是損我!”他輕笑一聲扳鞍上馬,先行一步,策馬入宮。

  其實玉龍山莊離皇宮不算太遠,過了三條街便是,算一算,他應當趕得准上朝時辰。

  而我緩行一步,在入宮前刻意回府換上一身黃袍宮裝,金絲繡鳳,裙幅寬大逶迤,不可謂不雍容莊重。

  整個大慶能穿黃色的,除了父皇和太子弟弟,第三人堪堪正是本公主。

  這錦服本是我封為監國那年所御賜,後來我嫌穿一次里三層外三層完成掩住了我婀娜多姿的窈窕形象,也就甚少再碰了。

  但今日這種需要強大氣場的場合,礙手礙腳的服飾反倒成了某種利器。

  我正襟危坐,透過珠簾,皇宮銅釘鎦金門在前,自中行門而入,眼見殿門逼近,改車為轎之時,一位英姿偉岸的公公朝我大步奔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蹲一站行了一禮,火急火燎地道:“公主,奴才可總算是把您給盼來了。”

  正是太子弟弟的心腹內監成公公。

  我被這身衣服悶的一身汗,本有些不大耐煩,“被你成公公盼著的,准沒好事。康王這些年的各方罪證不都給太子整好了嗎?直接把罪證罪狀當著百官丟去,他還有何話好說!”

  成公公不知所措地搖頭道:“太子殿下本也是這般想的,且不知這康王哪來滔天的本事,那一宗宗鐵案皆有官員主動認罪一力承當,不論是私鑄銅錢還是貪墨結黨,到頭來,他竟能將自個兒撇的清清白白,那些人居然還非他治下,連個治理無方之罪都治不了了啊。”

  姜果然還是老的辣,先前是我疏忽大意,小看了這韜光養晦的皇叔了。

  我冷冷問:“國子監監生陸陵君是他康王的門生這一點可是毋庸置疑,既有各方人證亦有多年信箋物證,而陸陵君眾目睽睽刺殺本宮未遂在前,親口招供在後,連同畫舫沉船案亦是證據確鑿,他又是如何抵賴的?”

  成公公急道:“太子爺現下正說著這事兒呢,可奴才瞅著那康王面不改色的模樣,心中總是不安,一聽公主來了這不立刻先趕來同你先知會一聲,您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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