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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我還以為你會選擇和方雅臣長相廝守,從此不再不趟這渾水呢。”

  韓斐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那其中的意思我是琢磨不透了,只交代了幾句緊要的話,讓我務必保護好方雅臣,攜著一把劍就走了。

  我蘸了蘸墨,依舊在紙上寫著一堆人名和詞眼,一閉上眼腦海中總是浮現那漫天的大火,呷了口茶想要靜下心,官船上的人烈火焚燒的悽厲的模樣又沒頭沒腦的冒出來,一怒之下把茶杯用力朝地面上砸去,“哐當”一聲脆響,直把我猶豫不決的心也砸了個定。

  我回屋後倒閂上門,到了臥房牆壁前打開機關,取出一物,換上一身男衫悄然出府。

  夜晚,在京中享譽盛名的月揚酒樓燈火明亮,那來往的達官富商絡繹不絕,而與之相對的嶽麓茶館則是清靜許多,眼看著就要打烊,我以落了東西為由進了館內,此時除了幾個收拾的夥計不見其他人,我委人叫來掌柜,那夥計卻道掌柜不在,我索性賴著不走,約莫半個時辰掌柜才蹣跚出現,不等那掌柜說上幾句賠禮的話,我把袖子的物什露出給他一覽。

  掌柜霎時面色凝重起來,二話不說領我往裡屋走去。內里乃是尋常算帳堆積雜物的地方,掌柜只在擺放的茶具上一陣倒騰,貨櫃應聲移動,內里是一條黑漆漆的暗道,掌柜端著油燈示意我隨他入內,方一踏入只聞得櫃架在身後轟隆隆地合了,我足下微微一頓,繼續跟緊。

  長階蔓延向下,一階階走了半晌,下了最後一階,面前是蜿蜒的石道,我一邊走一邊想,這條秘道甚長,造得隱秘,不知究竟要挖多久,只怕早在父皇登基以前就該有了。

  拐了幾個彎,地道變得開闊許多,甬道盡頭是一面石牆,掌柜伸手轉動石門前的燭台,牆壁緩緩轉動,露出fèng隙,待石門大開,方見到另外一片天地。

  這埋於地底下的秘密組織比想像中龐大得多,有操練身手暗衛者,有於桌案前疾書記錄者,有煉製兵器暗器者……一路下來,他們幾乎不會因為我們的到來停下手中事,但可以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出掌柜的地位不凡。

  直待進了一間四方石室內,掌柜方伏身朝我行了一禮:“公主殿下金安。”

  我淡淡道:“你就是明鑑司主事陶淵?”

  “正是。”

  我借著燭光細細打量陶淵,想起當日父皇將明鑑司的令牌交予我時曾言:“明鑑司聽候皇令,你雖身為監國,卻並非明鑑司真正的主子。然你持有令牌,乃朕親手授予,他們必會顧忌幾分。若能得明鑑司主事陶淵的認可,自是再好不過。”

  “陶主事不必拘禮。”我坐下身,“明鑑司消息靈通,想必你已獲悉漕運官船失火一事吧?”

  陶淵道:“是。公主想明鑑司去查出挑出事端的幕後主使?”

  我微微頷首。

  陶淵恭謹道:“明鑑司必盡力而為。”

  盡力而為這麼含糊的詞眼也不知道他是想糊弄哪個……

  我思量了一下,道:“好巧不巧,今日國子監游湖畫舫也在城西毗港沉船,陶主事可知這其中緣由?”

  陶淵向我投來詢問的目光。

  我道:“本宮亦在那畫舫上,豈料畫舫駛於河中船艙忽冒出殺手意圖刺殺,一番廝鬥後那伙人自知不敵便鑿破了船,好在我福大命大,否則此刻也無法坐於此處。”

  陶淵聞言色變,“公主吉人天相,只是不知何人如此膽大包天竟敢謀害殿下?”

  “我也納悶呢。”我慢條斯理整了整袖口,向陶淵道:“其實這些事刑部去查也必能查出個結果,只怕弄了半天也只抓個做事的,到頭來背後籌謀的仍要逍遙法外……父皇說過,必要之時可用明鑑司之力,陶主事認為此事可有勞煩你們的必要麼?”

  搬出父皇的話陶淵自然不敢說不,起身作揖道:“但憑公主吩咐。”

  “實不相瞞,本公主實則喬裝國子監生於畫舫之上。”我含笑道:“如此想來,安排行刺之人必與國子監生裡應外合,而能在國子監安插眼線……此人只怕在朝堂上立有一席之地。”

  陶淵沉著思慮一番,踱步道:“公主此番推論雖說縮小了範圍,但說句大不敬的話,朝堂之上人人都有嫌疑,連康王都不例外。”

  我道:“不錯,可那艘畫舫上的人幾乎喪命當場,換而言之,若我不說,便無人知我遇刺。那麼我便當自己當真沉於那畫舫之中,這樣說,陶主事可明白?”

  陶淵蹙起眉頭:“公主的意思……假意讓幕後主使以為刺殺得逞,再觀朝中諸人動向,謀定而後動?”

  我微笑道:“現在朝臣大都知曉我開始放權將諸事交予太子,即便不早朝不議政也不會有人異議。幕後人第一步既要除我,第二步極有可能要向太子發難,可他到頭來發現滿朝文武沒人發現監國公主已遭不測,當然就無法展開第二步行動了。如果我是他,應當會藉由些什麼讓大家發現公主失蹤,或許不會親自出面,但多多多少少算是露出些馬腳。”

  陶淵聞言一笑,“公主果然深謀遠慮。如此,在下即刻去安排與公主身形相仿的男裝女屍沉於河中,將接下來幾日的早朝或早會上諸人動向一一記錄,不論有異無異,均告知公主。”

  我所料果然不錯,朝上是有大臣亦是明鑑司的人,不然成日關在這一方天地,何能知曉萬千世界?

  我道:“如此先謝過陶主事了。還有一事,恐防再遇到類似事件本宮需要個影衛,府里那些暗衛不能盡信,若是明鑑司,那再好不過。”

  陶淵意味深長地重複道:“但憑公主吩咐。”

  從嶽麓茶館出來後頓時覺得神清氣慡,地底下畢竟空氣不流通,又隨時擔心忽然來個地震什麼的,所以剛談上一會子話就巴望著出來了。

  不過進去的時候是一人,出來的時候身邊就多了倆。

  陶淵給我找的影衛,男的叫阿左女的叫阿右,年齡均在二十出頭,精通十八般武藝包括易容術藏身術忍術等,平日裡幾乎可以完全消失在我面前,遇到危險的時候就會冒出來,當然,如果我覺得無聊想找人聊天也可以喚他們出來陪吃陪喝。

  之所以需要多叫來一個阿右是為了更貼身的保護我,譬如上茅房洗澡或與某人閨中那啥的時候,她也要寸步不離的跟著,阿左守在外頭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攻一守配合起來比較天衣無fèng。

  朗月皎皎。

  我本打算回公主府歇下,但忍不住想知道西毗港那處究竟是個什麼情形,糾結一番還是雇了馬車往那兒駛去。

  不出所料,因出了如此大案,原本一條燈火通明的大路變得寂靜冷清。碼頭均被重兵把守,只是夜已深,河中打撈屍首的官兵也漸漸退下,明日繼續。

  我下了馬車一路沿岸而行,心中盤算著接下來的打算,見不遠方河面有隻緩緩行駛的小舟,舟上有人打著燈籠有人高聲吆喝,卻聽不清他們在作甚。我就近問了停駐在岸邊的漁民,他道:“這幾個似乎是國子監的學生,今日有畫舫沉於河中,其中就有他們的朋友,似乎是叫白玉京的,還給了我們銀子尋了大半天……唉,都沉了這麼久了,就是找到了也……”

  是陸陵君李杜蘇他們……

  我遙望河上那零星一點光,眼角有些泛酸,這夜涼風清的,不知他們還要尋上多久。其實除了陸陵君,我與其他人並不相熟,只不過喝過一次酒,談過幾次天。但他們均以誠心相待,我又豈能懷疑他們?

  回過身,望見一人立在石欄邊看著我。

  他臂上纏著布條懸在胸前,不若往日般意態安然。

  我忽然在想,若當日能預知此時此刻,我還會不會那般持著那分執念用箭刺向聶然的手背,讓自己隨波逐流。

  明明在半年前還是滿腦子的牽掛與怨恨,那濃烈的情感似乎已是很遙遠的事了,仿佛連那個有些敏感脆弱瞻前顧後的和風也在逐漸離我遠去。

  聶然走至我面前時,一股風擦著我鼻子尖一陣涼,我先開口問:“你的手沒殘吧?”

  聶然沒有被我逗笑,淡淡點了點頭,“你呢?”

  我笑說:“毫髮無損。”

  聶然又點了點頭,不再吭聲,他在此處大抵是為了看著陸陵君他們,我也不知該找什麼話題聊,只道:“那我先走了,回見吧。”

  “公主殿下。”聶然輕描淡寫地道:“下次見面,是否該這樣稱呼你呢?”

  我怔了一怔,他終究還是知曉了:“若不是在朝堂上,私底下隨便叫,我是不會計較這些的。”

  話撂下了我轉身往馬車方向行去,聶然加快步伐擋在我跟前,“你知不知道你的處境有多危險?”

  我道:“不就是刺殺麼?不必小題大做。”

  聶然冷然道:“你用自己的性命做這個公主的替身,可有想過值得不值得?”

  替身?什麼替身?

  我呆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聶然道:“襄儀公主早在兩年前駙馬壽誕時就已遭遇不測,你怎麼可能會是她?”

  我反應了好半晌,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看來他是不知道我死裡逃生並用和風這個身份生活了一年多,但……他是如何得知襄儀公主遭遇不測呢?莫非是他……不可能,依時間推算,當時他已失憶為煦方,自不能參與其中……如此,他必是知道太子尋替身喬裝我一事,誤把我當成冒牌的了……

  只怕這其中關節遠不如我想的那麼簡單……

  我說:“我是誰,有沒有性命之憂,值得不值得,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聶然脫口道:“怎麼和我沒有關係?!”

  我呆住。

  他這話又是從何說起?

  聶然冷笑之後還是冷笑,我不知道他究竟想要表達個什麼中心點,他糾結半天發現一時半會兒和我說不通,索性一把扯住我道:“總之,若你並非嫌自己命長,就不能再回去當那個公主的替身了。”

  我掙了掙,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聶然揪得更緊,他早已認定了我是假的,只道:“你何苦冒這險?若是為人所迫,我可以護你周全。”

  我當真是有嘴說不清,正擔憂著阿左阿右會不會跳出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一下,一隻手突然橫在我們跟前,修長的五指握住我的手腕,另一隻手搭在聶然肩上,那人漫不經心地道:“她滿心滿意惦念著做這公主,啊,冒牌公主,自然不是為人脅迫,而是另有他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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