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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回來了以後……好吧, 我本意只是回來檢查被鋪的, 好在被鋪在諭令也在, 我收好諭令又被陸陵君他們拉去吃酒, 直滿身醉醺醺的才回到國子監, 完了幾個人大喇喇的橫躺在地呼呼大睡至三更我才想起, 我拿完東西應該回公主府的, 還呆在這裡做什麼。

  我打算離開, 哪料一轉身就看到死死抱著我的腳的爛醉如泥的陸陵君, 嘴中喃喃道:〝白兄你別都不喝啊,……〞這話不偏不倚的讓我怔了怔。

  我環顧屋內東倒西歪的幾個人, 他們都只是平民百姓中寒窗苦讀進國子監的學子, 有著遠大的理想和抱負, 或許日後在廟堂上會因為立場爭鋒相對, 但至少在此時此刻都是真心當對方是朋友的。

  我挪出身來躡手躡腳出了房, 夜風起, 依稀有點涼, 我披著外衣漫步目的的閒晃。

  朋友, 只是一個平凡到極點的詞, 為何讓我莫名心寒。作為和風, 她的朋友有誰?作為蕭其棠, 她又有什麼朋友?

  沒有算計沒有試探只是單純的結交, 這樣的人竟然找不出一個麼?

  清淡的月光下一道身影從樹下略過, 我條件反she的避了避, 又探頭望去, 不禁奇怪, 這種時間, 方雅臣匆匆忙忙的趕往哪去?

  好奇害死貓。不過我是公主不是貓, 只能任憑好奇心驅使我鬼鬼祟祟的跟蹤他。

  方雅臣一路朝北角, 待出了後門, 便直奔往國子監旁的山上行去。我這樣一路跟著忒感辛苦, 幾番想打退堂鼓, 好在到了半山腰他停了下來, 我定睛一看, 原來是溫泉池, 我再定睛一瞧, 方雅臣就開始脫衣裳我忙用手遮住雙眼, 原來他折騰半晌就是來泡溫泉的。〝嘩嘩〞的水聲隱約傳來, 咳, 看來他已經脫個精光了, 想到這裡我老臉熱了熱, 轉身, 又迴轉過身, 暗想, 既然都曾經是面首了, 看一看又有何妨?於是, 我就在幾度徘徊掙扎的轉身中看到了方雅臣的胴體。

  沒有看錯, 我用的是胴體如此含蓄的詞語, 只我看了豐滿的雙丘和優美的曲線。是的……沒有錯……

  不, 有沒有搞錯……方雅臣是女子!

  好吧, 不開玩笑, 我恢復正經的表情對著茫茫夜色暗嘆, 原來韓斐不是斷袖, 所以除了我為何會有一個女扮男裝的面首這個謎團太過匪夷所思外, 基本上許多事也都能解釋的通了。

  我蹲在角落等到方雅臣泡完溫泉擦乾身子穿好衣服飄然而去, 然後移至溫泉池邊, 感受冒著熱騰騰水氣的溫泉, 咽了咽口水。

  既然來了, 恰好一身酒氣, 就沒有白來的道理不是。

  這池溫泉似乎是從山上汨汨流入匯聚而成, 水面上熱氣蒸騰, 並不深, 身子一埋進水中便覺得有溫潤的熱浪撲面而來, 泡在水裡, 只覺得有千萬隻手, 輕輕地在身上按摩, 舒服至極。

  原來方雅臣看去沉寂, 竟也是個極會享受生活之人啊。

  我看著水面上蕩漾的缺口月亮, 伸手撥著水, 濺在水面上發出嘩嘩的水流聲, 只覺得一身疲憊都隨著波光流轉的水一掃而去, 舒適異常。

  喝過美酒沉浸良辰美景之中, 若此時還有美樂助興那就完滿了。

  不知是否因為飲酒還是夜深, 我覺得困頓起來, 迷迷糊糊的靠在石壁上, 半夢半醒, 隱隱約約間似乎真的聽到蕭聲若隱若現。

  直到一個驟然低頭給晃醒, 感到自己打過盹, 我忙強迫自己睜開眼。開什麼玩笑, 泡溫泉若泡睡去,就別想見到明日的太陽了。

  醒來吧醒來吧。我這般告誡自己。奈何身體不聽使喚, 怎麼樣都使不上力, 我努力的天人交戰中,多麼希望此時有什麼能徹底震醒我。

  後來我每每回想起這段總結了我自身的一個潛在特質──心想壞事成。

  我聽到身後不遠處, 不, 是很近很近的距離, 幾乎就是從頭頂上方, 摻著清風的男人溫潤和順的聲音:〝你是哪個館的監生? 何故深更半夜在此處?〞我渾身僵如冰雕, 頃刻間只覺得這一池熱湯涼過冰泉。

  這聲音太過耳熟了。

  不是別人, 這是, 聶然。

  第十九章

  曾幾何時……

  我無數次幻想過與聶然重逢的場景。

  最初從波濤洶湧里撿回一條命時,我腦補著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我穿著一襲白衣突然站在他的旁邊,陰測測笑道:“沒想到我會再來找你吧吧吧,冤有頭債有主主主,我來向你索命來了了了”,然後,把他嚇死。

  之後流浪那段日子,我自以為看遍人情冷暖,只盼有一天即便在路上相見,我也不過是淡定勾唇淺笑,“罷罷,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常記一二便是,從此就當做是陌生人吧。”說完瀟灑轉身,而他,望著我的背影陷入深深的自責中。

  等到被宋郎生認領回去知悉自己是公主時,我最喜歡躺在床上閉目想像:待哪日夏陽侯攜子參加朝會之時,我身著華服靠在鳳椅上,看到聶然震呆的表情,邪魅的一挑眉:“許久不見吶,煦方……喔,不,我是否該稱你一聲世子呢?”接著,他跪下求“公主饒命”,而我一指“來人,把這jian佞之徒給我拿下”。然後仰頭狂笑,笑聲蕩漾在殿堂上如縷不絕。

  我承認我有些異想天開,但……

  當我光著身子在荒郊野嶺上泡溫泉時某人忽然他在旁邊問你哪位……這種重逢的的離譜度會不會更異想天開……

  我臨危亂了一瞬,低著頭沉聲道:“學生乃是廣文館監生,此前因受了涼便來此處泡泡溫泉活血驅寒……”

  身後的人沒立刻說話,似乎在思考我答案的可信度,我等了又等,見他還不說話,便道:“不知司業大人此時又為何在此?”

  聶然呵了一聲,“我記得可從未去過廣文館授習課業……你光聽我聲音便知我是誰,與我很是熟悉麼?”

  我剎時驚出一頭冷汗,“司業大人初來那日在辟雍殿的一番訓導令學生受益良多,大人的聲音自當銘記於心。”

  聶然道:“行了,這些虛言不必多說。你先上岸穿好衣裳說話。”

  上岸……穿衣裳……在您面前光著身子麼……

  我將身子往湯池裡縮了縮,道:“學生不習慣與大人赤、裸相對,可否請大人先行迴避?”

  “男子漢大丈夫竟也如此矯揉?”聶然輕笑一聲,聽到他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扭頭時看到的是他的背影,在月光下一如既往的怡然清冷,他在不遠方停下步伐,撩袍坐在一塊青石上,靜靜遙視遠方。

  我忙從溫泉池爬起來,顧不上擦身子,以最快的速度穿上裡衣,一直注意著他的方向,待到我系好外賞衣帶配好發冠後,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聶然由始至終沒有回頭的意思。我想他對於一個半夜偷溜出來泡溫泉的監生並沒有太大的興趣。

  我道:“司業大人,若無他事,學生先行告退。”

  聶然嗯了一聲,算是既往不咎了。

  我的腦子一片混沌,不敢多留,可卻在離開的那一刻,聽到了簫聲悠悠傳來。

  我渾身一僵,鬼使神差的迴轉過身,看到了清明月光下的他的側臉,像一幅水墨畫卷,素淡靜雅,他手中執著的那支簫正是我送給他的玉簫,劣玉漏簫,他奏的那首曲正是他贈給我的曲子,煦風和月。

  半年多前的那個早上,夏陽侯的家僕上門來找他,他趕走了他們卻回頭看到了默默流淚的我。

  那晚,我們坐在陳家村的大槐樹下,我聽他奏這首歌給我聽,我問:“為什麼管這首曲叫煦風和月?有點像我們的名字,又不一樣。”

  他勾了勾我的鼻尖,笑問:“那你知道……我為什麼給我自己取名為煦方,給你叫和風麼?”

  我想了想搖頭道,“還是聽你說吧。”

  他微微一笑,笑的悵惘:“我剛來陳家村的時候,喜歡一個人坐在山那邊看日出,看日落。我常常猜測過往的各種可能性,茫然於今後何去何從,我不知我的煦日在何方,所以,我希望這個名字能夠帶我找到答案。後來,我遇到了你。你很麻煩,失憶失的亂七八糟,又嬌氣又任性,我救你是因惻隱之心,幾番暗示你離開,可你偏偏感覺不到,真是讓我有苦難言。”

  聽到這裡我不悅的瞪了他一眼,他道:“直到有一天,我打獵回來發現你不在房裡,這才驚慌失措的四處找你,我才發覺我是那麼緊張你。你的病很奇怪,今天的事睡了一覺明天又忘,如此怎可獨自往外跑呢?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坐在河邊一聲不吭,我陪了你許久,你才笑著說‘我是不是你的包袱,是不是給你添了許多麻煩’,你雖然嘴角在笑,眼裡全是淚。”

  我靜靜道:“這些……我都不記得了……”

  “是啊,你怎麼會記得呢?就算前一日我對你的態度欠妥,一夜過後你怎還記得?”煦方眼中泛著光,“那時我才知道,你雖然失憶,心卻是那麼敏感脆弱,誰對你好誰對你不好,你都記在心裡,你嘴裡不說不代表心裡不想,你嚷嚷著要吃好喝好住好不過是想試試看我重視不重視你……我很難過,我很後悔自己怎麼可以那樣對你。後來我帶你回家,在月光下我對你許下了承諾,你在哪我就在哪,和煦和煦,煦跟著和,風吹往哪哪就是我的方向。你叫和風,我是煦方。”

  我問,“煦風和月,煦方與和風在月光下的承諾,是這個意思麼?”

  煦方點了點頭,我抹了抹眼淚說:“可是這是煦方與和風的承諾,不是聶然的。”

  “我可以不要當聶然麼?我比較喜歡當煦方。”煦方回頭笑了笑,“其實那日,我想起了所有,忽然間才發現,我之前的人生或許就是為了等待一個像你這樣的人,我很慶幸老天讓我經歷了磨難讓我失憶讓我遇上你,雖然不知道將來還會遇到阻礙,不知道能不能順利度過那些難關,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只要想到今後能夠和你在一起,就已經很滿足了。”

  “我想……”我望著煦方,“就算有一天我老的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飽哪裡都去不了,連外孫和曾孫都分不清,但我都不會忘記你今天說過的話,時時想起,用來微笑。”

  聶然的簫聲奏到一半就停下來了。

  停在當日在竹林里,我唱他吹,我停下他停下的地方。

  他試圖繼續吹奏,試了幾個音卻無論如何也接不下去,只得重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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